2015沙加生日贺 河中树前篇

2015沙加生贺1000

撒加:
自从某一年他决定不再呆在圣域,而要回印度修炼,我便每年都去看他。
 虽然圣域的事务遍布全世界,但由于某些原因,我习惯呆在雅典,呆在帐幕后面那座四方的教皇宝座上。
 去印度,算是唯一的私事。
 那是完全另一个世界。
 那里的人只在腰间围一块布,从甘蔗田里突然钻出来,躺在光滑的巨石上晒太阳,又像鱼一样跳进河里。河边的树比我所见过任何都要巨大,像有灵性一般,自成一座森林,里面藏着成百上千只鸟。
 据他说,这里的树一年四季都开着花,白色的花像泡沫一样漫天遍地。
 那个气味,我也一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植物散发的,因为周围尽是盛放的睡莲、芦苇和灌木。
 他在乡间有座小院,我马上就明白他为何不愿意呆在处女宫了。
 我的到来,他从未表示过赞同或为难,一切似乎都自成如此。我们每天一起吃饭,煮茶,做爱,在河边巨大石头上乘凉,傍晚点上水烟,喝自酿的酒到半醉。
 有的时候,我觉得生命应该是这样才对,然而午夜梦回,又觉得生命不应该沉迷于此。
 我的灵魂里,总有另一种声音。
 湿漉漉的水草还残留在他的肋骨间,树影光斑里的皮肤白得发亮,金发如鸟羽铺在石头上。他闭目仰躺着,赤裸的身体像吸饱了水的植物,懒散地伸展着。
 我像忽然从一个梦里醒来,又掉入另一个梦。
 他的双腿间还残留着刚才欢爱的痕迹,才让我记起片刻之前这块隐秘树荫下发生的事情,肢体间紧紧挤压、摩擦、深入到神魂颠倒的感官记忆瞬间涌了上来。
 那真是世界上少有的纯粹的美妙。
 这种和权力、力量或征服带来快感完全不同的体验,竟能让我身体中的两个对立个体同时屈服。
 我出神望着躺在树荫下的他,睡颜宁静。似乎石下流水停止了,蝉虫静寂,时间停滞了——然而一切又如过隙白驹,像手指间的沙,飞快到让我绝望,一刹那就过去了。
 翻过去的书,一页是一页,再也不能回去。
 那一夜,圣域的夜空雨后放晴,可血模糊了我的眼,让我看不清楚。我累得闭上眼,准备好面对死亡,却蓦然想起了那条河,和那些延绵至云端的树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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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加:
 他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我都不介意。
 教他煮奶茶,总是分不清香料,煮好的茶味道有点奇怪。
 他很喜欢游泳,光着身子跳进河里,突然从浮叶下钻出来,把一大把湿漉漉的睡莲丢给我,又转身游走了。这里的人从没见过他那样的发色,远远观察着。因为是我的客人,倒不去打扰他。
 大概因为在地中海旁边长大,他游泳的姿势非常漂亮,修长的手臂和腰在水中拂动,浮出水面时,每块凸出的肌肉都沾满了绿色的浮萍。
 在圣域,是没有机会看到这样的撒加的,无论在教皇厅还是床上。
 大部分时候的他,身上带着浓重的阴郁气味,和那具教皇宝冠,及终日不见阳光的帘幕一样,粘在一起形成一团令人毛骨悚然的意象。
 我生来被尊为活佛,自幼便懂众生平等。然而私心来讲,相比人间欢喜,人的苦痛更让我感同身受。这大概是撒加这个人在那些年里始终像一个阴影伴随着我的原因。
 他屡屡出现在我人生中,不得不比其他人更让我在意,但是我知道,如果有一天我开始期待他的到来,或者不舍他的离去,那一切便都偏离了初衷。
 阳光在水浪中反射出耀眼的光,他像个恶作剧的孩子般从睡莲叶下面钻出头,顺着我的腿贴了上来。冰凉的河水透过皮肤瞬间变得灼热,他带着笑意,蓝色的眼睛浮动着毫不掩饰的情欲,手伸了进来。
 我们一同滑了下去,河水带着草腥味,一树的白花铺天盖地,从水底下看,根本分不清哪里是花哪里是天。
 深知一件事不会有好的结果,我们都是精神上极自律的人,所以抱着一份不带偏见的爱,倒也和平。
 他死后的一个夏天,加隆突然跑来,问我关于撒加的事。我无言以对。
 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不外乎吃饭做爱而已,和天下所有人一样。或许正是如此,在我和他各自为宿命而战的一生中,这些间隙中的日子倒弥足珍贵。
 我们都不会活太久,所以,最好不要贪恋太多,其余的,怎样都无所谓。
 这是我当时的想法。
 现在我依然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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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
 所有人都以为我和沙加很熟。
 大概人总倾向于相信自己理解能力范围之内的事,就像毫无疑问沙加是最接近神的人——之类的事情。
 生来被尊为活佛转世,继而被奉为如神一般强大的人——当然他的小宇宙的确无与伦比——但这些字面上的东西,我向来避免在他面前提到,因为很尴尬。
 他对这些称号怎么想,我无从得知,但肯定也无奈。
 沙加和撒加的事我很早就知道,他并不刻意掩藏。但介于一些平和表面下人尽皆知的往事,他从不会跟我提起撒加——无论在圣域还是嘉米尔。
 所以其实我们之间的话题有不少禁区,不像旁人以为的那样。
 我很早就离开了圣域,几年后沙加也申请了回到印度修炼。偶尔我会以采集香料的名义过去拜访他。
 那里真是个世外天堂。
 我跟他说,如果有机会像普通人那样退休,我想住在那样一汪甘蔗田中的小院里。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如果我死了,这座院子就送给你好了——他经常一脸平静地说这种冷场的话。
 后来撒加自杀了,真相大白(对于外界),圣域平静下来后,他又回到印度。
 这个名字,就更加成了我们之间的话题雷池。
 幸亏加隆也正好去拜访他,气氛虽然奇妙,但起码表面看起来是活跃的。我暗自松了口气,谈论着不咸不淡的日常东西。
 其实这根本不是香料上市的季节,但我觉得总该来看看他。
 然而他就跟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即使喝醉了也很安静。我内心里面有点失望——至于期待看到他怎样,比如恸哭或者消沉,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我为自己的私心感到羞耻。
 甚至对于加隆的到来,他也没表现出一点不耐。
 真的是像神一样强大的人啊。
 我忍不住想,要当着他的面这样感叹,他会露出什么表情。
 可惜作为代理教皇,我没法久留,于是告别,顺便把加隆也捎了回去。
 临走时,我支开加隆,又踱回他的小院,沙加正坐在天井正中的阳光里,背对着我,准备开始冥想。细碎的尘埃浮在光束中,屋里的摆设一如既往。
 我本想说什么,又觉得还是不说的好。
 他也没转身。
 于是我离开了,那是最后一次去印度,后来便再也没有机会。
 那座甘蔗田中的小院,大概会有流浪的人住进去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