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28

EPISODE 28

 

事情总是没期待的那么好,也没想像的那么坏。

 

这段日子正如卡妙在和沙加共进晚餐后得出的结论一样,他过得挺快活。穆是很合胃口的人,聪明而有乐趣,两人窝在大床上肆无忌惮地大笑,喝高价的红酒,尝试最新品种的大麻,偶尔做爱。

沙加的工作也进行得算顺利,事件平息后他的身价反而有所上升,因为大家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评论界传言他和部长先生扯上了点关系,又神秘地摆平了。现在手里是一篇接一篇的约稿,纽约时报或者伦敦观察报的,连欧洲都随风而动了。沙加白天就窝在穆的书房里挣钱,没有任何人骚扰。

偶尔他在网上查看曼哈顿房产信息,目标还是为单身设计的高级公寓,住惯了。

然而干这行业也有不好的地方,新闻是每天必需品——沙加就有意无意会碰上有关撒加 杰米尼这个人的新闻,当然无非是收购了哪儿的土地啦,在古巴建了高级赌场酒店之类的,沙加无所谓地读读,职业动作而已。

他沙加已经有了新的情人,三十岁的独身男人,体贴又风雅,略懂政治,尊重他的所有意见,甚至带有崇拜倾向,因为在他家看见搜集着自己许多评论剪报;唯一不怎么满意的是他是纯大不列颠人——沙加有点点郁闷,因为有一天穆说,你的口音怎么有点英国味道了?

他们很规律地每个周末约会。英国人个子很大,在街上甚至腼腆地不好意思搂着沙加,进出餐馆总为情人开门,沙加好笑地说,亲爱的拉达,我又不是女人,你不用这么绅士。然而英国人还是习惯性地抢先一步拉开车门。

 

二月中旬,米罗将现在他们住的房子挂上了广告,那套靠近中央公园的带欧洲浮雕的公寓已经首付了第一笔贷款。他们为此开了一瓶葡萄酒。

卡妙当然从不在米罗面前透露沙加的态度,他和教授的通信也没有告诉成天忙着和银行和房产局周旋的米罗。但他们每天晚餐时都有充足的话题,米罗已经开始物色装修公司了。卡妙对他的提前激动并不为意,他只思忖着寻找最优秀的胸外科教授。

“亲爱的,如果顺利找到买主的话,咱们什么时候搬家?”米罗戴着微波炉手套,从后面圈住卡妙的肩。“嘿!咱们得订个规矩,不准在饭桌上看这些东西!”

卡妙抬起头,鼻梁上还架着眼镜,“我明天有个临床测验。”

“不管,今天可不许你把这本书当作我精心烤出来的牛肉的开胃菜。”米罗蛮横地抢过桌上的书,抱在怀里,“还有十分钟左右,准许你喝杯茶。”

卡妙耸耸肩,“别在我的书上沾到番茄酱了——放到那边去。”

米罗乖乖照做了,又倒了杯茶乖乖送来。

电视里正播报新闻,今年的全球金融峰会在斯德哥尔摩举行,镜头里满是闪光灯,对准从加长林肯车门里出来的人一阵猛拍。卡妙揉了揉太阳穴,漫不经心地看着屏幕中的画面,将思路从胸外科病例中解放一下。

米罗捧着家里最大的盘子从厨房一摇一晃走了出来,白色的热气扑到他脸上,嘴里哼着做饭时专用的调子,“嘿妙妙~这可是十四美元一千克的特等澳洲牛排哦~我在烤箱旁从头守到尾的!胡椒也是咱们那天新买的,绝对吃到你舌头化掉!”

卡妙回过神,一大块滋滋冒烟的牛排已经“咚”地落进他面前的盘子,来不及开口一堆土豆番茄洋葱跟着赶进来围着牛排成一圈。

“慢着慢着!我哪儿吃得了那么多?!”

米罗举着平底锅无辜地眨眨眼,用嘴撇了撇自己的盘子,更大的一块——“这已经是超市里能找到的最小的了,谁叫咱们只有两个人?”

“你不能留一半先别烤啊?”卡妙有点郁卒。

“这么完整的一块丢进烤箱多有感觉啊!”米罗解开围裙一屁股坐下,“不管了!开酒开酒!”

卡妙吞了吞口水,拿起开瓶器旋进软木塞。

“今天的是波尔多,配牛肉最好不过了。”卡妙为两个高脚杯倒上三分之一的葡萄酒,深红得几乎近于黑色。“喂,把电视关掉吧,怎么突然吵起来了。”

米罗翻过沙发抓起遥控器,看了眼屏幕,突然叫起来:“嘿!好像有人中枪了!”

卡妙皱了皱眉,一堆穿西装的人挤满了镜头,有人用瑞典语高声呼喊着什么,一个手臂打过来,摄像机突然掉到地上了。

“哈哈!搞笑吗?世界末日到了!”米罗大笑,“BBC也太不负责任了吧!快点把摄像机给我捡起来!费迪南公爵还是肯尼迪?也让大家都瞧瞧啊……”

“明天看报纸就什么都知道了,你的牛排已经失去百分之十五的温度了。”卡妙仍坐在椅子上,兀自尝了尝葡萄酒,不愧是法国最好的。

米罗有点幸灾乐祸又依依不舍地关掉了电视,坐回来,“这年头,咱们平民老百姓走在路上都得小心点了,看见林肯奔驰什么的也要躲远,免得招子弹。”

“你这是几分熟的?”卡妙切开牛排,抬头问。

米罗抓抓脑袋,“嘿嘿,七分?八分?”

“刚才过去的时间让它变成九分半了。”卡妙无辜地举起叉子给米罗看。

 

沙加睡得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人推了他一把,眼皮上的光线被什么盖住了。

床沿动了动,听到穆的声音在头顶念,第七根和第八根肋骨间穿进去,左肺开了个洞,也不是真的想要他的命嘛。

沙加往枕头里埋了埋头,皱起眉。

喂,你可别哭鼻子哦,还是说幸灾乐祸得要死?

穆的声音带着笑意,在早晨软绵绵的睡梦中特别讨厌,好像从天而降吹进了耳朵里。

可这种型号的子弹会让人痛不欲生,你知道吗,肺出血可不是件好受的事。

“你他妈一大早发什么神经!”沙加终于按捺不住,伸手一挥,碰到报纸哗啦一声。他半眯着眼瞅着好端端坐在光线里的穆,一股冷气溜进被窝,又把手缩了回去。

穆紫色的眼睛凑近一脸烦躁的沙加,刚睡醒的金发美人还真让人……他伸手就捏了捏沙加的脸,痛得后者大叫一声。

两人扭打了一阵后穆乐不可支地喘着气,弯身把报纸捡起来,看沙加一脸不可理喻的表情兀自开始穿衣服,心里升起继续捉弄他的念头,可又觉得自己太邪恶了,于是抿着嘴将报纸丢到他膝盖上,慢悠悠说道,“你亲爱的撒加被人开了一枪,现在要死不活了。”

然后穆兴冲冲地望着阳光里愣了愣的人,等待精彩的反应。

然而青蓝色的眼睛并没有他所期待的神情,只是怪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望向报纸——被揉皱的头版新闻,斯德哥尔摩峰会血案直指美国内部政治纠纷。

穆大概只捕捉到了一点点惊讶,他尖尖的下巴很快从报纸上抬起来,金色发梢因睡觉而微微卷曲了,落在臂腕和枕头上,和明媚的阳光交相辉映。沙加睁着蓝蓝的眼睛望着他,大概一秒钟的时间,他耸了耸肩——瞬间穆脑海里有某副画面重叠了,就是这种无辜到想让人扇他一耳光的表情,让带着恶意和猎奇心的人反而有被看穿的挫败感。

金发的人懒懒一颗一颗解开睡衣扣子,目光已经远远离开报纸,口气刻薄而嘲讽:“谁是我亲爱的撒加?虽然自作主张是你一贯的作风,但做多了就让人嫌恶,特别老在同一件事上,我真不知道该摆什么表情让你高兴了,我亲爱的穆。”

穆叹了口气,早该料到自己会成替罪羊。他明智地站起身,在沙加吐出更加恶毒的话之前,“早餐我做好了,不要把蛋黄扔掉。”

沙加跳下床,揉了揉脖子,眼皮也不抬,“谢谢,慢走,不送。”

穆笑笑,从衣柜格子里取下领带,对着镜子打好维多利亚式领结,他愉快的一天可不想从被尖牙利嘴的沙加洗刷一通开始。

沙加已经踮着光脚走进浴室,门不轻不重地关上了。

 

卡妙坐在手术室外咖啡机前,放下手机,叹了口气。

主刀师推开门叫他的名字,手术要开始了。

卡妙点点头,将手机放到桌上,例行公事地取下白色袍子穿上,系好口罩,熟练地戴上橡胶消毒手套。护士走过来帮他系好衣服背后的带子,拿走他的手机。

推开厚重的门,一股消毒水味道侵入嗅觉,聚光灯在手术室中间投下巨大的光环,雪白的被单和银色整齐的手术刀静静停在光环里,病人裸露的胸膛泛出一种麻醉后的灰白色。

他朝主刀师和护士点点头,走到副手的位置上。

墨绿的眼底除了平静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米罗在厨房里无精打采地做着晚餐,卡妙今晚要做整夜的临床手术实习。

客厅沙发里斜靠着无精打采的阿布。不知为什么,虽然两人大多数时间水火不容,米罗还是习惯性地当卡妙不在时,就乞求他来陪自己瞎聊。

阿布无精打采的原因是他崇拜的房地产商竟然搅进了政治麻烦,在瑞典被人开了一枪——心痛之余,各路媒体摸棱两可的报道让他厌烦不已,更为美国封锁消息的一贯手法感到愤怒。

他虽然对政治不感兴趣,只是没想到撒加会卷得这么深,他怎么也想不明白是什么事让某些人能做得这么明目张胆。而最无奈的是从铺天盖地的报道中不可能知道真相的百分之一,它们总是敷衍大众的嘴脸。

“即使抓到开枪的人也没用,肯尼迪就让人受够了!”阿布冲着新闻报道踢了踢沙发。

米罗吐了吐舌头,他当然不敢告诉阿布那个现在受全世界关注的撒加曾经站在这个客厅里,自己还给了他一拳——每次想到这儿,米罗总有悻悻的快感。

“喂米罗!你不是有个朋友是评论家?他们那圈子的人肯定知道一些内幕吧!”阿布的话让米罗像被揭穿似的背脊一颤。

“卡妙今天问了他,他们也没什么消息。”米罗低头说。

“那他们评论个什么东西?不是对所有事都一副居高临下的口吻吗?”

“评论家又不是记者,我怎么知道!”米罗有些厌烦,从烤箱里端出批萨,不小心烫了手腕,龇牙咧嘴。

“哼,我还以为是一路货色。”

米罗不敢再说什么,从冰箱里拿出两罐啤酒。

两人蜷腿坐在地毯上啃着批萨,盯着电视屏幕一时没说什么。

阿布兀自起身走进厨房,打开冰箱翻了一会儿,拿着一盒酸奶和勺子在沙发上坐下。

米罗顺便拉过那罐他动也没动的啤酒。

“网上传言说,撒加有个情人哦。”阿布自言自语般突然说。

米罗嗝了一口,不知道说什么。

“而且是个男人。”阿布突然抓过啤酒仰头喝了一口,狠狠地撕开批萨,“他真是越来越让我感兴趣了。”

“喂喂你不是不要这罐了吗?”

阿布“咚”地一声放下易拉罐,转头道:“对了,小艾和他女朋友下个月在波士顿订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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