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19

EPISODE 19

 

世界上每天都有无数死在孤独病床上的老人、死在车轮下的倒霉鬼、死在饥饿中的小孩、死在战火中的士兵、死在阴谋中的替罪羊、死在绑架案中的人质、死在暴乱中的平民……然而更多的人照常生活着,欢度圣诞,实在是件令上帝欣慰的事情。

 

洛杉矶位于美国西海岸,从DOWN TOWN开车半小时到本佛利山庄,半小时到好莱坞,两小时到拉斯维加斯,三小时到旧金山,是前往夏威夷的最佳出海口。这里的人口和面积是普遍发达国家一个中等城市的十倍。

纵然撒加动用了大量资金试图将洛杉矶收在眼皮底下,对于这么庞大的城市来说还是一种徒劳,毕竟他不是美国总统或者希腊船王。而正处在如火如荼的圣诞假期,让在其中寻找一个无法知晓动向的人更如同大海捞针。

艾俄洛斯那边一天过去了也没有新消息,但按照撒加的意愿,几个地方都派人24小时守候着。倒是纽约更好展开工作,如果目标出现的话。

现在对撒加来说,最大的问题是两边的人在找相同的东西,导致互相发觉是迟早的事。那么要和史昂扯上关系的话,他有太多的东西需要权衡——毕竟撒加对共和党没什么好感,更不用说往来,而政治家往往很注重这一立场,敌人的朋友就是敌人,况且还是身资亿万的富商,对资本主义国家的政客来说就更加举足轻重;所以有些事并不是完全没有能力解决,而取决于态度,投入筹码的分量决定着结果达成的满意度,和损失的大小。

如果和史昂正面交锋,撒加处在一个很尴尬的出发点上。

然而如果撒加是为了名义而影响决策的人,就不可能亲自赶到洛杉矶来了。当然,这些事和撒加对沙加的重视度几乎没什么关系,那是另外一回事。

洛杉矶的夜景在玻璃外烁烁生辉,仿佛身处散落星光点点的汪洋。

撒加合上电脑,“啪”地点燃一根烟,坐在落地窗前的躺椅里郁郁寡欢。

当距离史昂一步之遥时,他不得不开始审问自己,关于沙加。

他不喜欢这个感觉,他向来认为根本没有必要和自己展开探讨,任何事都简单到无须过问——因为内心的欲望和价值观总是一致的。

可是这种夜深人寂的时候,他突然想问自己在干什么,而竟然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这令他多少有点烦躁,并且越来越无法摆脱这种追问。在记忆里,他几乎想不起自己曾经做过权衡不清楚的事情,包括对情人,他总是很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何时收手,然后行动跟随计划,不多一分毫,以至于此刻让他想起“例行公事”这个词。

如果是往常,碰到这样的事,自己的第一行动必然是找到史昂,互相妥协,分取利益,很绅士利落地了结事情。或者,对象根本不足以让自己有所行动。

如今这么大的立场冲突,自己却反常地完全不去考虑,一心只想寻找目标,揽获所有,一分毫也不能少,跟自己都没商量余地。

手指间的烟燃尽了,烟灰一抖就碎,最终落到了厚厚的羊毛地毯上。

他皱紧了眉,静静不动的夜景像河一般流淌在眼底下。

突然贪念那个味道,手掌下温暖的肌肤,因亲吻而微微泛红的耳垂,嘴巴一撇的小动作,以及一双风情万种的傲慢蓝眼睛。

就发觉自己疯狂地想念着他。

 

圣诞仿佛在一夜之间就结束了。

地板上残留着昨夜的彩色纸屑,圣诞树依然立在窗边,整个客厅里大概放着近百个各式空酒瓶,在淡淡的早晨阳光中闪闪发亮。

窗外是一片白,有些刺眼。穿着睡衣的卡妙打了个哈欠,拂了拂湿漉漉的头发,看见楼下那辆黑色汽车依然在老位置,车顶上盖着一层雪,其余整条街空荡荡的,所以显得格外突出。

他决定先从酒瓶开始收拾,这些东西要提下楼去得花番功夫,所以先集好等米罗起床吧;然后用吸尘器清理地板,拣出地板缝里的纸屑貌似非常困难。

阳光在地板上缓缓移动,米罗的卧室有了些响动,过了一会儿卷发如杂草的人晃悠悠走了出来,身上还是昨晚的T恤和牛仔裤。

“早安,圣诞快乐。”卡妙从沙发那边抬起头,扬了扬手中的刷子。

“圣诞快乐亲爱的~”米罗见到卡妙就清醒了,伸胳膊晃腿,“啊哈~才睡了几个小时哪?他们都走了?”

“恩,你后来喝多了,是修罗把你拖进卧室的。”卡妙埋头带着笑意说道,那个情景真是值得一看。“迪斯已经被阿布拖走了,艾奥里亚连夜要赶回波士顿——对了,后天晚上在阿布家开派对。”

“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咱们今天要干嘛?嘿嘿今天才是真正的圣诞节哦,太阳那么好,老天积德。”米罗搓着手,拐进厨房,早餐已经准备好在桌上。

“我没什么计划。”卡妙一边清理着地板的纸屑,一边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米罗胡乱吃了几口早餐,浑身都是酒味,痒痒的。“我去洗个澡,洗完就来帮忙。”

然后浴室响起水声,米罗在里面吹起一首百年不变的口哨。

酒瓶已经被归到门口,铺了满满一平方米,今天这街区的垃圾桶可能已经没有位置了。曾经某一年在荷兰爱茵霍夫的时候,卡妙记得圣诞夜过后每家人都把派对的酒瓶拿出来摆在路上,然后整个城每条街上都密密麻麻摆满了瓶子,清洁公司用了一天的时间才全部运走。

他又打了个哈欠,把花花绿绿的纸屑扫进袋子。

这时门铃响了一下。

 

米罗从小时候就有件非常困扰他的事——天生的卷发的人大概都有这种痛苦,洗头时最容易产生自我憎恨情结;加上他的卷发又比别人的硬,每次耗费四十分钟洗完后还得花四十分钟梳理,否则第二天中午当他坐在学校食堂时,全校的人都会把目光投过来。

带着这种痛苦记忆长大的他此刻正龇牙咧嘴站在镜子前,手里拿着梳子,湿漉漉的头发在二十多年中无一例外——让人有一把扯得精光的愤怒。

曾经有个女朋友让他去做一种处理,再卷再顽固的头发也可以变得又顺又直;但是当米罗想像自己一头柔顺长发的模样,觉得一阵心力交瘁,掴着拳头咬牙对自己说,靠,咱可是西班牙男人。

当然最简便的方法就是不要留长头发,至少让麻烦总量物理性地减少;可米罗生性倔强又注重外表,不知道什么时候跟自己打了赌,要把一头少见的蓝色头发留到底。上次偶然见到了个跟自己发色差不多的人,那个房地产富翁,不也留到很长吗,帅得比男人还男人,虽然米罗嘴巴上绝不承认。

可能人都有这样的心理,米罗因此经常发现自己毫无意识地将目光停留在卡妙那种柔顺的头发上,哦对还有沙加——既不是嫉妒也不是羡慕,而是调皮小男孩对芭蕾舞那种忐忑不安的倾慕。现在想起来,他曾经的女朋友大多有一头直发。

头发终于梳理完毕,米罗对着镜子做了个怪相。

然后仔细地刮干净昨晚冒出来的胡渣,穿上长袖T恤和牛仔裤,又是帅气逼人的西班牙小伙子了。

心情愉快地推开浴室的门,米罗突然有了个绝妙的点子,正要大声嚷,看见卡妙坐在地板上背靠着沙发,头埋在手臂间。

“我们干脆去迈阿密玩两天……妙妙?”

卡妙没动。干净的地板上铺着一片阳光,爬上石青色头发垂落的尖端。

“你怎么了?不舒服?”米罗心里突然有点慌,跑到他旁边手悬在半空,“……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卡妙淡淡地说,抬起头看了米罗一眼又低下,抱着膝盖似乎思考着什么。

“喂……”米罗无从下手了,他感觉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刚才不是好好的吗?一点头绪都没有。这时候的卡妙总让他有种很遥远的感觉……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楼下那辆车,是冲着我们来的。”

卡妙蓦然开口,墨绿的眼底映着地板上一片白亮的光。

米罗一愣,“到底……你说什么?”

卡妙再次抬头望着一脸诧异的米罗,犹豫着要不要把他也扯进来——这瞬间在卡妙心底,某种理智得过头的权衡架在了沙加和米罗之间,他突然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厌恶。

“我想沙加——在洛杉矶那边出事了。”

 

床头上的手机响起来,撒加睁开眼,是艾俄洛斯的线。

“圣诞快乐撒加先生。”

“什么事?”撒加听到第一句话有点不耐烦,目光扫到时间,早上八点半。原来已经睡了四个小时。

“守在布鲁克林第十七街的人说,刚才有人去找他们。”

“什么时候?”

“五分钟之前——也就是纽约的早上十点二十分,现在他们刚刚离开。”

“是什么人?”撒加翻身起来,感到一阵睡眠不足的头痛。

“我已经查到他们的车牌,是政府的车——所以可以确定,是史昂手下的人。”

“不到五分钟就离开了?”撒加思忖了一下,“那么是空手而归。”

“是的,也看来史昂已经焦头烂额了。”

“……其实十七街的那两个人我见过一面,他们也知道我。所以,我在考虑要不要派人去接触一下,特别是那个法国年轻人。”

“他知道您和沙加的关系吗?”艾俄洛斯直言不讳。

“哈。”撒加干笑了一声,“我想是的,那小子嗅觉异常灵敏,跟沙加其实有点像。”

“那么……?”

撒加沉默了几秒,望着窗外淡淡的阳光,到洛杉矶的第五天了。

“不,先不要扯太多的人进来,那些小孩我不想信任——而且,沙加知道我这么做的话,一定……”撒加说到这儿,突然说不下去了。

电话那头出现了几秒的沉默,艾俄洛斯静静等着。半晌,他小心翼翼开口道:“那么……我会继续观察的,撒加先生,沙加不会有事的,您……”

“去你妈的!这种话谁不会说?艾俄洛斯,你给我闭嘴!”撒加突然爆发出一阵咆哮,一股莫名的怒火冲着电话狠狠摔过去:“再两天这样拖下去,你就立刻给我滚到洛杉矶来!现在,做好你该做的就够了!”

手机“啪”地一声被摔到地毯上,滑到落地窗前。偌大的套房里,深蓝色头发的男人像头暴躁的兽无法发泄,紧握住关节泛白的拳,微微喘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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