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4
我越来越不了解自己了,迷惑于这种抑郁究竟为何产生。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在一个个愿望满足后又立即有新的产生,我很累了,却无法停止地渴望着,为一个个自我催眠式的理由疲于奔命,仿佛努力要找个活得愉快的理由,给自己看。
他小时候的记忆中有一条河,非常宽的河。银色的河水像巨大的鱼鳞,表面永远浮动着一层紫红色的薄雾,缓缓流向远方。穿着布袍的人们在河中沐浴,他们将河水沾到新生儿的额头上,把红色的粉末焚烧成薰香,放在小铜炉子里挂在腰上,还有叮当作响的铃铛。河边有棵很大的树,虬曲的枝条油绿的叶子,盘延在一块凸向河中的石头上,皮肤黝黑的小孩攀爬它,咧嘴嬉笑着,浓密的黑卷发散发出薰香都压不住的一种暗黄色香料气味。
记忆中他总远远站在岸边,望着离那棵暮色中的树。身边没有一个人,好像一个梦境。
多年来,他越来越分不清这究竟是个梦还是记忆,总之一直残存在脑海里,在快要沉入睡眠时措不及防地跳上来,猛然清晰一个片断,然后又再找不到。
他有些懊恼地醒过来,习惯性地伸手打开抽屉。
白色的药片装在一个白色塑料瓶里,放在床头右边第一格;睡觉前他总是准备好一杯水,因为半夜时常醒来。
水杯旁边还有一包烟,万宝路薄荷,ZIPPO打火机以及烟灰缸。他并不经常抽,只有睡不着或者太困却需要保持清醒时,所以一包烟可能在床头放一个月。
曾经有谁说他抽烟的样子太诱惑了,于是他便很少在外面抽烟;他看起来是有洁癖的人,事实上也有那么点倾向,他承认;所以几乎没人会把尼古丁和这个金发碧眼的年轻人联系起来。他喜欢这种秘密,似乎能证明一种以自我为中心的、随心挥霍的自由,看着自己被捏造成他们主观意识里的那个形象,他暗自嘲笑这些人又乐于继续扮演他们喜爱的角色。
曾经有谁说他是个别扭的孩子,表面上乖顺,骨子里难以捉摸,有点令人讨厌。说这话的人在记忆里模糊了,而当时被揭穿的狼狈令他耿耿于怀,所以一直记得。现在想起,只有无奈地一笑,原来自己一路走来就以这样的方式,时间长了就成为根深蒂固的习惯,成为年幼时经常臆想的一个问题的答案:我将成为怎样的人?他曾向往童话中耿直、义气的主人公,觉得那样很快乐,和人和动物都能做朋友;然而有一天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时,该定的早就定了,性格这东西不是塑造梦中情人。
这一天之前,他靠着写作为生,在报刊上杂志上随心所欲评论一些人事,或者忽然想讽刺哪本书、披露哪个作家,或者赞扬某段几乎没人知道的诗句;他并不愤世嫉俗,反而是极端地清高,因为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对待这些浑浑噩噩的事物;他决定把它们统统当作饭前茶后的闲余,用擅长的尖刻口吻给予它们广告效应;世界上什么事都有一批人喜欢一批人骂,他的放肆还勉强能被人们所容。因此他能在曼哈顿拥有一套不大不小的公寓,一辆不好不坏的车。
然而这些对他都不重要,别扭不别扭无关紧要了,放肆不放肆都是虚伪的;太过旁人眼光的存在。
有时候,站在阳台上望着城市,他有种强烈的怀疑,竟觉得自己或许从来没有真实活着,这个世界或许是感官形成的幻相,因为一切的存在都是由感官去证实的;他觉得一般人不会总是梦到相同的东西,迷惑于一条河一棵树以及其中的自己,他不知道那种巨大的虚幻感来自何处;他无法理解自己在某些时刻、被某些事物突然引发的心悸和悲伤,悲伤到痛不欲生,却无法让别人理解一丝一毫;他担心药物长久的影响,却又无法离开它;因此他怀疑自己可能有抑郁症。
一个人,特别是个痛苦的人,要用几段话描述清楚是很困难的。
要结束一切却更是意想不到的利落。
这一天,他从朋友的住处走出来,好像下着雨,因此他决定慢慢散步回去;天气很冷, 他的头发冷湿地粘在脖子后面,雨水打在伞上“噗噗”作响。树叶落在了伞上面粘着,他想伸手抖一抖,突然背后有刹车的声音,然后就什么记忆都没了。
半夜里米罗模模糊糊地醒来,听见隔壁的门响了好几次,然后是卡妙的脚步声。
他看了看表,凌晨4点半,于是裹了件外套爬起身。
“喂……干嘛呢……”米罗眯眼望进虚掩的门,大灯开着,卡妙站在桌子前正在往背包里塞东西,竟然没注意到身后的人。他猛地拉上背包拉链转身就往门外走,砰地撞到一脸迷惑的米罗。
“怎么了?!大半夜的。”米罗第一次见卡妙这么慌张,墨绿色眼睛几乎没在他脸上停过,满是焦急;他一边抓起钥匙飞快地对米罗说:“我朋友出事了,我现在去医院。”
米罗脑子愣了一下,卡妙已经“砰”地关上大门。
“喂!等等我——”他一个激灵就跟上去,怎么可能继续蒙头睡觉。
两人CALL了一辆计程车,在布鲁克林大桥上无声地飞驰。车里很暖和,米罗几乎这时才彻底摆脱睡意,他抱着胳膊瑟瑟发抖,眼睛酸痛。两人并排坐着,卡妙的目光从曼哈顿夜景移到旁边人身上时,吃了一惊,米罗身上是睡衣和棒球队外套。
他翕动了下嘴唇,却没说出什么,抬手要脱下自己大衣。
“喂喂,没事没事,我不冷。”米罗急忙阻止了他,牙齿打颤地笑了笑。
卡妙一把将大衣塞到米罗怀里,口气不容反驳:“穿上。”
米罗吐了吐舌头,这种时候争执一件衣服实在可笑。他麻利地穿上,顿时一股温暖从背脊爬上来,心里暗自感激。
“……谢谢你陪我来。”卡妙突然轻轻地说,空气有些微寒而凝固;车窗外蓝色光影在他大理石般的侧脸上飞快掠过,米罗这才发现他皮肤这么苍白。
米罗没说话,觉得这没什么,倒是在意自己的模样挺狼狈。
计程车很快停在中央医院的泊车道上,两人一前一后走进灯火通明的大厅。
从电梯走出来,这里是医院住院部最高层,寂静的走道光洁得像面镜子。
只有两人的脚步声,空气中并没有米罗记忆里的消毒水味道,暖气很足,他裹着略显小的羊毛大衣觉得四肢终于灵活了。护理人员过来迎接,卡妙和他匆匆说了几句后,那人非常客气地把他们领到最靠里的一间病房前,轻轻推开门,门缝里透出柔和的光线。
米罗犹豫着要不要跟着卡妙进去,他甚至连一句关于那个朋友的情况也忘了问。
这时卡妙转过身来朝他摆了摆手,然后径自走了进去。
于是米罗在门旁的沙发坐下。
“您不进去吗?”护理人员是个中年人,值夜班时有探访必定稀少。他坐在米罗旁边的椅子里,好奇地问。
“我……是陪朋友来的。”米罗笑了笑,有个人陪在这半夜空寂的走廊里是件高兴事。
“您想喝杯热咖啡吗?”护理人员看见米罗露出来的睡衣领子,友好地眨了眨眼。
“最好不过!谢谢。”
于是几分钟后,他端来三杯冒热气香喷喷的咖啡。
“实在感谢,我刚从被窝里爬起来,现在觉得肚子饿极了。”米罗贪婪地大喝一口,无比滋润。
“不用担心,您朋友康复地很好,已经没有大碍了。”可能出于职业习惯,他出口就是安慰,倒让米罗一愣,立即反应过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刚刚发生的吗?我们半夜接到电话。”
护理人拍了拍他肩,“车祸已经发生一个星期了,肇事者揽负了所有责任,您瞧,这里是纽约最好的医院最高级的住院部,一般人是没办法支付这种待遇的,那位先生也时常派人来看望……”他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停顿几秒换了个话题,“一星期前我们就试图联系病人家属,但根据社保资料并没有纪录,于是我们想通知他朋友,他却不愿意……我们当然不能打探病人隐私。今天晚上我们也很抱歉,因为他突然说想看书,就给了你朋友的电话,我们当然立即打过去,所以打扰了你们的休息。”
“他半夜说想看书?叫你们打电话?”米罗还没听说过这样任性的人。
护理人笑笑,“那是个睡眠很不好的年轻人。我们曾给他注射药物,但最近被拒绝了。休息不足导致生物钟紊乱……他大概没注意到是半夜吧。何况,他终于肯联系外界了,我们都松了一口气呢。”
米罗耸了耸肩,没想到卡妙还有这样的朋友。出于好奇,“他伤势怎样呢?还要住多久?”
“……您如果想听的话。不过请放心现在都没事了——车祸撞断了这年轻人一根肋骨,脾脏轻微出血,左手臂错位性骨折,软组织挫伤,严重的是脑震荡——所以他昏迷了一天半,幸运的是醒来时一切都处理好了。因为骨折的原因,大概还要半个月才能出院。”
“昏迷了一天半?不会有什么影响吧!”米罗想起关于失去记忆的案例。
“抱歉我不是医师不了解具体的,但看情况没有问题,请不用担心。”
“像这样的车祸,警察那边怎么处理的?”
“关于这个我们医院就不便知道了,是肇事者和受害人协商的问题。”
米罗抱着暖和的杯子沉默了,他只觉得碰上这种事很麻烦。看着旁边满满的咖啡,他突然想或许该给卡妙送进去,再过一会儿咖啡就冷了。
于是他端起杯子小心翼翼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卡妙,看到米罗手中冒着热气的咖啡,他犹豫了一下,“进来吧。”
原著里面沙加的性格也给我这样的感觉,圣域患有抑郁症可能性最高的四个人,个人感觉就是穆,沙加,卡妙还有撒加。而撒加已经患病了……
穆给人感觉是一直笑呵呵的,他深谙很多事情的规则和道理,并且尊重权威,所以在很多时候,会遵循规则而扼杀自己心里的某些不满和叛逆。久而久之容易在压抑中扭曲自己。很多人感觉穆腹黑,估计也是这样的原因吧。
卡妙这个人本身性格就很别扭,重情意,死心眼,又不是很喜欢交流。他倒是不一定能患上抑郁症,但却有自闭倾向。所以我很喜欢卡妙和米罗这样的搭配,米罗是那种只要你别触及他的底线,他什么都可以包容和理解的人,所以对于脑回路清奇的卡妙来说,米罗真的是个什么都可以接受的存在。
而沙加这个人,总觉得很让人心疼,虽然很多人不这么认为,但是我总感觉他其实和他的继承者瞬的性格有相似的地方,想的很多,和别人交流的却太少,内心敏感脆弱希望有人可以理解,但是却永远自觉不自觉的和人群保持着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