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Devil wears Armani

穿一身GIORGIO ARMANI灰黑色西装的男人靠在酒店大厅黑色沙发里,修长的食指在硬木扶手上消磨式的敲打,深蓝色眉毛轻轻纠着,既耐心又不耐烦。这个人大概接近三十,光是那大理石雕塑一般漂亮的鼻梁线就揭示了某种不朽血统——毫无疑问,只有地中海边上的男人才能拥有那样富有艺术魅力的下巴,挺拔如斯莫利卡斯山脊的眉骨,以及深掩在其下的墨蓝而清澈的眼睛;这些理性和感性的特征糅合在一起,简直让造物主都要迟疑暗叹了,更别说那些眼神闪烁的阿芙洛狄忒、赫拉之流;他浓密的眉和睫毛在眼睑上随时投下一片阴影,墨蓝的目光从中无声地坦然流出,为这张面孔注入了精神上的、致命的成熟气质。

空气里轻飘飘演奏着塞提的长笛小曲GYMNOPEDIE,他身后是一片室内喷泉,水珠轻快地从一级级苔藓上滑下,打落在最底部的腰果形幽绿水池面上,倒很容易令人联想到GYMNOPEDIE的原文意思——裸泳之曲。

敲击在扶手上的手指突然停了下来,男人瞥见正从黑色花岗石地板对角那边直穿走过来的人。

“撒加先生。”来人有点随便、又不得不履行地朝沙发里的人行了个礼,“资料都在这里,要我读给您听吗?”

被叫作撒加先生的男人盯一眼对方手上厚厚的一叠,马上打发了他:“不用了迪斯,回到你的位置上,晚餐前我不想被任何人打扰,明白吗?”

迪斯咧嘴笑了一下,让人粘上一层他的阴郁狡黠,“明白,我会让阿布闭嘴、让修罗把总统先生的线掐掉。”

撒加不再答话,迪斯知趣地转身离开,很快消失在大厅对角那边来往的人影中。

撒加低头看了眼手表,墨蓝的眼里浮起一丝笑意。

大厅呈正方形,黑色花岗石地板拼成一个从中心向四角放射的尖锐菱形,镶在暗绿色地板之上,和头顶上巨大菱形框架撑起的玻璃拱顶呼应,构成一个冷漠的精妙空间。撒加就坐在黑色菱网的一个角上。

裸泳之曲已进入尾声,撒加的目光却突然矍铄起来,像一头蹲伏已久的兽终于等到了它的目标。他指骨分明的修长指头静静停泊在扶手上,眉宇下的墨蓝眼睛一动不动注视着视野里出现的猎物。

方形大厅对角线的另一端是旋转门,刚走进来两个人,正一边说话一边各自收拢他们手中的伞——已经扣上BURBERRY古典棕色格子花纹伞的男人有一头罕见的暗紫色头发,面孔中有明显的东方气质,他正将伞装进门旁的塑料伞袋中,一边转过脸朝他旁边的人微笑着说话;一把BRITISH-INDIAN的薄丝绸灰雨伞的银质手柄握在另一双手里,那绝对是双漂亮的手——撒加的目光肆意啃噬过这双手主人身上每一处细节,来回游荡,反复搓揉,慢悠悠沿着他的手臂蛇一样爬上他的黑色YSL羊毛大衣肩膀,在肩头被雪弄湿了的金色发梢上玩抚一阵,又朝上缓缓游移,舔噬着白色领口间暴露的脖颈,一万分诱人一万分抗拒,撒加的手指在扶手木质表面扣紧——最终一切要释放要挥霍——他墨蓝的瞳孔愉悦地收紧了,无声对那张平静的、毫无知觉的面孔,射出贪婪而凶狠的目光,满足和空虚瞬间撅住了他的心灵,像一杯滚烫又冰冷的酒灌进刚要跃出埋伏的野兽四肢里。

 

“沙加,我们去顶楼喝一杯吧,这样下去可要重感冒了。”

紫色头发的年轻男人说道,把他的伞随意提在手中,看面前的人一丝不苟把绸伞的每一个折角理好、再把它们叠卷起来,扣上银质纽扣。

“好啊,不过我最希望的是泡进能把皮肤烫红的浴缸里,要穆给我调杯PRESLEY加碎冰,就能把全身的感冒都赶跑了。”

叫沙加的男人一边歪着头说一边伸手拂开肩膀上令人讨厌的粘湿头发,连毛衣领口都变得又冷又湿。他鹅黄色的眉纠结在一起,棕色浓密的睫毛也皱着似的。

“说得不错,但问题是浴缸似乎只有一个,我可不想缩在沙发上一边冷得发抖一边服侍你。”旁边的紫发男人微笑望着金发的朋友,故意摊开手。

沙加好笑地盯他一眼,将伞装进塑料袋子,“穆啊,连我裸睡都偷拍下来了,现在又绅士地开始顾及隐私了?”

叫穆的男人露出被揭穿的表情,拎过沙加的伞袋,“是——早知道咱们俩是谁也不让谁的,直接跳进去跟你挤就行啦!说到做到,你还准备在这儿磨蹭多久?”

沙加一扬眉就丢下穆朝大厅对角的电梯快步走去,身后的人有些歉意地看一眼脚下白地毯上留下的水迹,跟上前面一心想冲进浴室的人——两人一前一后直穿过黑色方形大厅,酒店里暖和极了,一首新的钢琴前奏正翩翩弹奏起来;穆不经意看向角落里的苔绿水池和喷泉,蓦然望见一个黑色的英俊男人,像突然从这和谐空气里插出的一个不速之客——他鹰一般的目光正紧紧攫扣在前面金发飞扬的人身上。

 

细腻的纸张在指间捻起,翻过去,又无声落下——撒加靠在吧台,眉影下的目光锐利地扫过一页页资料,很快就将一叠“啪”地丢上吧台。

一个钢琴师坐在硕大的黑色GRANT KREISLER前很入神地弹奏着伊格的SALUT D‘AMOUR,催人入眠的指尖像在蜘蛛网上轻快地舞蹈,将他的魔力悄悄潜伏进幽暗的空气,却可怜无法影响零落座位中不眠人的心思。落地玻璃外城市浮华是一副虚迷的美景,无人愿意看这个乞讨者一眼,死的东西都是空洞的、冷漠的。

撒加握着威士忌矮杯子时这么想,面前的纸张却浮出活的东西——能勾起他微微躁动的活物;撒加仰头将酒喝尽,禁不住冷笑一声,在淡棕色满是棱角的冰块下压了张钞票。

他站起身,快步走出幽暗的酒吧,踩在柔软深厚的酒红色地毯上,心安理得而优雅地迈着步子;电梯门无声在47层缓缓拉开。撒加扫一眼镜子里高傲的男人,露出个邪恶的笑容。

 

他的猎物此时正一人在房间里,充分享受了热水澡的滋润,摊在大床上伸展。

门铃响了,沙加弹起身光脚跳到门口一把拉开,“这么快就回来啦——”

站在门外的却是个一身CALVIN KLEIN黑色休闲西装的男人,他一手支在门框上,极度肆意打量自己,一秒内就把从头到脚都收入他暗含笑意的墨蓝眼底。

“对不起,你找错房间了。”沙加淡漠地望着他,心想这倒是个英俊的男人,就是眼神太放肆。

“没有错,难道你不叫SHAKA VIRGO?”男人理所当然地嘲弄道,手一扳就将门从沙加手中拉开,跻身跨进房间。

沙加出乎意料,立即冰冷地板起脸孔站在原地阻挡他。“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要叫保安了。”

撒加一把碰上门,拉开灰色衬衫领口,有点不耐烦地露出凶狠目光,“亲爱的,别这么严肃——你这暖气开得太离谱了。”

沙加被这个男人弄糊涂了,他皱着眉解开衬衫扣子的样子倒真随便,那股危险感虽然萦绕在心口,他极度以自我为中心的态度却真影响了他人,似乎要把一切常理烦琐独断地忽略掉,只自顾自地直抒来意,强迫人跟上他的节奏。

“喂,你找我有什么事?”沙加冷静下来还是决定按部就班,他好奇地问,一边打量他。

撒加欣赏着沙加凌乱的浴袍和湿润的头发,升起躁动的情绪不断刺激着此行的目的。“叫我撒加——给我倒杯冰水。”

沙加怪异地盯他一眼,却怎么也想不起这个名字;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到吧台。再走回来,已经看到叫撒加的陌生男人交叠着双腿坐在沙发里,将外套随意搭在沙发背上,肆无忌惮再次打量着自己。

“撒加先生,你是我见识过的人中最不可理喻的。”沙加浅蓝的眼睛毫不示弱地回瞪他,将水杯放在他面前的桌上,“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幻想自己是什么JAMES BOND之流,才养出这么自以为是的性格?我知道这样的酒店里经常住着些奇奇怪怪的人。”

撒加轻扬了下眉毛,握起玻璃杯喝了一口,“你是因为还不认识SAGA GEMINI,所以才说出这样的话——以后你会觉得很好笑的。”

沙加不置可否地耸肩,撇开目光不知该怎么打发他。

“别这么没耐性——酒店里的游戏需要互相配合才玩得愉快;你如果期盼着你东方朋友带回来零食,就立马给我忘掉——从这里升到顶楼的时间里我就能让他们准备好一桌补偿你的宵夜,所以不要像小孩子一样在心里盘算嘀咕。”

沙加狠狠瞪他一眼,既有趣又反感,“我真讨厌你这高高在上的姿态,也惊讶你有调查别人隐私的爱好;刚才我还在心底赞叹你外表是个英俊的人,现在也只能遗憾你的本性原来和那些街边的流氓没两样。”

撒加眯眼,嘴角挂起他狩猎者最后的、和耐性极限只一纸之隔的笑容,觉得再耗下去就是虚伪了;他突然起身吻上沙加正得意洋洋而毫无防备的嘴唇,两人朝后摔倒,沙加来不及反应。

“你说得也没错,人活着就为了找点乐子——流氓和绅士都一样。”撒加毫不掩饰地露出急切的咬牙切齿,利用身体优势麻利地将沙加欲挣扎的手腕压过头顶,“我的目的咱们都心知肚明,我不在乎你是谁、有什么优点,那些资料看过就忘了——我只知道现在被你迷了心窍,所以现在需要得以满足。”

“你是疯子么!”沙加怒骂道,撒加的力道让他纠紧了眉头。“你脑子有毛病?我要叫保安了!”

撒加凶狠地笑起来,“你真出乎意料的傻得可爱——让咱们互相取悦、互相消遣这个无聊的晚上不是很美妙吗?何必被什么常识搅扰了兴致?那些都是自欺欺人的东西。活着的目的不是为了拼命削尖脑袋去适合无数个框子,千万别愚蠢地遵从那些欲求不能的人为报复世人而创设的道德美名!兴致就是最宝贵最有意义的东西,只有它是创生于你灵魂、回馈于你灵魂的!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值得顶礼膜拜?”

沙加昏沉地听着面前男人的真理,浴袍掉落在地毯上,他大喊大叫却有点心虚,在这个万分自信的人面前自己变成了虚妄的、畏缩的、可笑的……无数啃噬般的吻落在脸颊、嘴唇、脖颈上,连同他烈酒般的精神灌输统统钳制住自己挣扎的良知,究竟谁是值得怀疑的?

肉体的欲望击溃理性是必然的,沙加矛盾地回应着撒加疯狂的索取,他不确定自己是痛苦还是愉悦了——他隐隐感到那所谓的束缚正在汹涌的情欲波涛中渐渐显露出真面目来,牵扯着无数的抗拒和指责,像纤绳一样把自己往岸上拉——而翻滚的波浪却不断往下吞噬自己的身体,两者猛烈地交战,使自己几乎碎裂——

门铃突然尖利地响起,沙加猛地回悟过来,撒加却丝毫不松手,在阵阵愈加激烈的铃声里继续他肆虐的动作,像要和它藐视、向它示威、向它抗衡——“嘀”地一声,门卡刷过沟槽,外面的人砰地推开房门,紫发的男人对上那双曾今在黑菱形大厅一角见过的墨蓝眼瞳,满是笑意和满足地凌驾在沙发里开始大喊大叫的人身上,无声向自己弯起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

 

“撒加,你漂亮的眉骨这儿怎么啦?”

一阵CHANEL 5的迷迭香味像蝶翼从身后无声轻扑过来,嗅觉混进嘴里滚烫的南山,令撒加感到对怪异事物莫名的强烈厌烦。

“阿布,以后我应该订个规矩,禁止用非男式香水——CHANEL 5是适合三十岁以上雌性动物的。”撒加头也没转,已经感觉到冰凉而柔软的手指抚上眉角。

“撒加啊——难道是那个金发的男人干的?真没情趣。”阿布罗狄不理会撒加的调侃,喷气在他耳边,笑意如丝地享用他的特权,同时捉弄这个男人的忍耐能力。

撒加睁开眼,决定马上赶走这只聒噪的孔雀——暗黄壁灯下映出张雪花石膏般的脸孔,湖蓝的瞳孔和他微卷的、披散在肩头的发色一致,让人觉得他绝对是造物主费了翻大心思捏造出来的,比其他黑铁里熔铸起来的同类明显高了个等级——完美的精致面孔、一看就知道喜爱喋喋不休的倔强嘴唇、狡黠流转的眼神,以及左眼角下一颗泪痔——在他脸上却成了精灵古怪灵魂式的象征。这个年轻人不到二十五岁,穿着GUESS孔雀蓝加柠檬黄的丝绸衬衫,毫无尺度地张开领子到胸口,露出漂亮得无可非议的脖子——这和用CHANEL香水同样揭示了一个特征:他乐于故意混淆性别来戏谑不知底细的人。

撒加当然早清楚这个人的恶劣趣味,也知道要打发他必须先满足他。“这伤的本金我已经当场讨回来了,至于利息,用不着你大惊小怪,我会慢慢收进手掌心的。”

阿布睁大眼睛,“天哪~你难道朝金发美人那么秀气的脸上打了一拳?!”

“当然不可能。”撒加不耐烦地摊手,“金发美人已经默认了,可惜他的东方朋友无法容忍,所以我们小范围干了一架。”

“从你这眉骨上小小的淤痕我就能猜到对方现在有多可怜啦。”阿布支起双手,“他是个怎样的人?竟然和你动手。”

撒加拿起他的咖啡杯耸耸肩,不想再继续填充这个无底洞,“明天十点把哈迪斯的答复放到我办公桌上,还有商谈的企划书,明白了吧?”

阿布极不满意撒加的阻断,跳下椅子双臂缠上他的肩膀,“喂……我在和你说你的新情人哪!你就这么……”

撒加果断地伸手抹下阿布的手臂,顺势一拉,用吻封住他意欲狡辩的两片嘴唇,狠狠吮吸展转,然后猛地推开他。

“好了,今天必须到此为止。”撒加的气息一丝不乱,眼神中没留下任何波动,他转身跨出书房,“晚安!”

阿布怨恨地瞪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呸!”

 

“午安,沙加。”

撒加靠在玻璃门旁,一眼就看到穿着LOUIS VITTON骆驼色羊毛大衣的金发年轻人握着那把灰绸伞从大厅对角线穿过来,碰到自己目光时明显凝固了一下,然后浅蓝的眼睛里马上结起拒人千里的西伯利亚寒冰。

“让路。”沙加冷冰冰地说,打开灰绸伞要穿过旋转玻璃门。

撒加慢悠悠靠在门框上,双手插在黑色ARMANI外套口袋里,墨蓝的眼睛带着一丝戏谑盯着沙加,“猜的没错的话,你是要代替你的东方朋友去参加剑桥的典礼吧。现在离下午三点还早,何必那么兴冲冲的?”

“我还有个约会,你难道没调查到?”沙加讽刺地反问。

“哦?看来是我手下失职了。”撒加动了动身子,却并不让开,“你有没有空和我喝杯下午茶呢?这里虽然不是纽约,起司蛋糕却很有名。”

“不了,我说过我有约会。”沙加面无表情地把玩手中雨伞,目光孩子气地故意往旁边看。

“但离两点钟和史昂教授的约会也还有三个小时啊。”撒加微笑着揭穿他的理由,不认识的人一定觉得这个男人看起来如此有风度、温和又有耐心。

沙加气恼了,“对不起!我真想像穆那样一拳打在你脸上!”

撒加反而愉悦极了,便伸手拉住沙加的手,自顾自地说道:“我还是喜欢呆在酒店里,外面太冷风太大。”

沙加正思忖他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下一秒差点向前扑倒——撒加不由分说攫住自己手腕就往前拉。沙加使劲一甩,“你干什么!?”

撒加的手指竖上嘴唇,回过头来示意他安静,“这里是公共场合,大嚷大叫是不文雅的举动。”

“疯子!”沙加靠着墙盯着面前若无其事的男人,“你究竟想怎样?我什么时候招惹到你了?”

“我想怎样?我说了,陪我喝杯下午茶,吃一块原味的起司蛋糕,然后你愿意的话,我就派人送你到你情人的地方,十二点半钟玻璃作坊对不对?至于招惹,我也说过了,是你迷了我的心窍,就这样。”

沙加突然一阵脸红,愤恨被撒加了如指掌;他倔强又高傲地抬起下巴,浅蓝眼里射出迷人的怨恨:“好吧,我可以誊出三十分钟满足你无聊又无赖的要求。”

撒加微笑了,温柔地揽起他肩膀。

 

比才的MENUET FROM L‘ARLESIENNE在提琴师灵动的指尖流绽而出,英国红茶热腾腾从瓷壶中倒进杯子;沙加心不在焉地盯着落地玻璃外雪花飞扬的街道,却丝毫感觉不到那些打着哆嗦抱着胳膊快步行走的人的寒冷,竟不由产生刻薄的怀疑。

“亲爱的,你不吃吗?”撒加细心地切下一块蛋糕放进沙加面前的圆瓷碟,介于乳酪、冰淇淋和蛋糕之间质地的起司上凝着一层白霜,沙加看也不看一眼,却抬起手腕望着手表,才过两分钟而已。

撒加并不在意,今天他的态度出乎意料的平和,却更让沙加恨得咬牙切齿。

“刚才我一说到你十二点半的约会,为什么你就同意和我喝茶了?”撒加自顾自用勺子舀起蛋糕,享受地喝一口热茶。

沙加抿着嘴唇不说话,白皙的皮肤在窗外阴云的光线下似乎要透明了,细致得要看见下面青色的血管。他虽毫无疑问属于纯粹XANTHOCHROI人种,却没有他们那样蛮横的阿尔卑斯山居民鼻子。他的鼻子小巧、笔直而透出一股东方韵味,使撒加不时有捧起亲吻的冲动;加上光洁的额头(虽然不时藏在柔软的鹅黄色额发下)和浓密的棕色睫毛,以及秀气而略偏薄的嘴巴(可以看出他的倔强与高傲),就无可非议是个造物主废寝忘食才雕琢出来的精品。

“你看,既然有了个情人,你们情投意合,干吗又潜意识要隐藏它?难道是见不得人的事?就因为他也是个男人?”撒加支着胳膊问面前的人,一边眯起眼欣赏他的侧影。

沙加仍不说话,眉毛都不抖一下。

撒加毫不气馁,当面剖析是很有趣的,“昨晚不知道你听进去多少,我的人生观——我觉得你有必要考虑一下,因为你就很典型地处于受害者状况。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是引导性的、暗示性的,你真正思考过所谓道德的含义吗?可怜的小羔羊,或许你愚笨一点反而更好,可你又是只聪明的,我看得出来。”撒加的银勺子在红茶里轻轻搅动,优雅地托起茶盘喝一口,“所以除了被你迷住心窍,我觉得可笑又可悲得看不下去了——这两者互相驱动,你就稍稍体谅一下我的心情吧?——沙加,昨晚如果穆不突然闯进来,我们会进行得很愉快啊!别瞪我——我知道你是享受的、从见到我第一面就是隐隐期待的,不是吗?人的本性什么模样我再清楚不过,因为我从不用所谓的什么框架来审视,而是用一切感官体察;我从不把人划为绅士或者流氓,合法的或不合法的、道德的或不道德的、善良的或不善良的——这些都是某些人创造的概念,何不让它们跟他们的死亡一起滚蛋?我只在乎兴致,在乎及时行乐,因为只有这些是真实的、有意义的,难道墓碑上一句赞美的颂词能和它们相提并论?那是自虐者、禁欲者的幻象。他们嘲笑普罗提诺、指责巴门尼德、怀疑苏格拉底,然而指摘之人何尝不正乐于用名为道德的框子不断衡量自己、想方设法自我削磨成某个框子的形状?他们对框子外面的世界抱以轻蔑,为它取名‘纵欲’、‘不道德’,这不是很可笑吗?沙加,回答我,在这物欲横流的世界,你还抓着什么不放?为什么遮遮掩掩你的感情、你的欲望?你觉得它们可耻吗?——在我看来,你的态度才是可笑的。”

沙加茫然地听着撒加低沉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难道最近新发起了种宗教,你是个兼职传教士?”他依然坚持着轻蔑。

撒加一笑不置可否,提起茶壶为自己倒满,又捻起叉子切下七度左右的一块蛋糕,转换了话题:“你隐瞒的动机肯定不因为他是个玻璃吹制工、你是剑桥高才生,而因为你们犯了所谓的‘禁忌’吧?——可他是个浪漫又英俊的小伙子,带着那么股不羁放浪,还深深迷恋着你,这些你都将之排在‘禁忌’之后,因而连对你的东方朋友都一直隐瞒吧?”

沙加浅蓝的眼底有什么抖动起来,撒加清楚地看到;他因深深刺探到了眼前金发美人的心灵而感到莫大满足,就像一口口把他的猎物吞下去——

“撒加先生,三十分钟到了。”沙加打断了撒加透析的眼光,站起身。

“要我派个人送你吗?下雪天可堵车得厉害啊。”撒加舒适地靠在软背沙发里仰头望着他。

“不用了,谢谢。”沙加披上大衣提起他的伞,看也不看撒加就快步离开了温暖的咖啡厅,在撒加眼底却是慌忙逃离了。

 

“沙加,回来了啊。”穆躺在大床上漫不经心地看书,门一推开他就终于摆脱无聊似的,穿着睡衣从棉被里跳出来。

“恩。”沙加正脱下粘了雪花的大衣,将伞抖开扔进浴室。

“典礼怎样?教授没责怪我吧?”穆探个头在浴室门口问。

“还好啦——史昂教授一听就问我你是不是跟人打架了,我解释半天他才放弃,下次你要说是不小心撞在门框上啊。”

“哈哈,如果告诉他真相,他会拍着我肩膀说‘干得漂亮’吧!”穆又突然想起什么,小心翼翼问道:“沙加,你真的不介意昨天……吗?”

沙加从水池中抬起湿漉漉的脸,“什么啊?”

“喂,你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啊?那个男人会不会有AIDS?”穆担心地问,“看你怎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呢?还是谨慎一点好吧。”

沙加觉得烦躁,将脸埋进水池冲洗,滚热的雾气从耳边腾起,烫得皮肤发红。

“小穆,别提这个了——那个男人认为是我的过错,因为我迷了他的心窍。”

穆惊讶地愣了一下,“沙加,我们要不要换个酒店?教授一直叫我们去他家住的啊。这里实在危险,那个男人……我真担心他又会对你做出什么事来。”

“我不介意。”沙加突然冷得断绝地说出一句,猛地站起身,金发在空中一甩,“我现在开始对他产生兴趣了。”

穆诧异地说不出话来,突然觉得沙加有哪里跟以前不一样了。

 

阿布罗狄叼着一根,斜靠着身子和小圆桌对面的迪斯玩惠斯特。迪斯一贯阴郁的硬眉间不断浮起焦躁和沮丧,阿布则轻蔑又带劲,不时从喉咙里发出似笑非笑的叹息。

“他妈的你又一来把我的王牌吃光了,这样打下去有什么意思?”迪斯突然将牌一推,满桌的扑克哗啦全滑下地板。

阿布毫不动容,兴致反而更高了,悠悠吐出烟圈喷在迪斯脸上,像拨弄一头烦躁的豹子的颈毛。突然他湖蓝色的眼睛在暗淡光线里一闪,脸上浮起激动的神色,“嘿!迪斯看谁来了。”

迪斯不耐烦又好奇地转头望去,两个似乎包裹在淡色光晕里的人出现在门口,紫色头发的年轻人和侍者说着什么,另一个有些孩子气地正打量这个烟雾缭绕的沙龙。

“嘿,原来剑桥高才生也来这里玩儿。”迪斯吹了声口哨,斜眼望对面的阿布,见他正盯着金发的人目不转睛。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迪斯阴阳怪气从嘴角喷出嘲笑的烟雾。

阿布很少见地没反驳他,却站起身,径直往正寻找座位的两头羔羊走去。

 

“阿布好厉害啊!穆你死定了哈哈!”沙加人畜无害地一边喝酒一边看阿布和穆玩牌。

“给我闭嘴,哪有手肘往外拐的。”穆阴着脸瞪他。

迪斯虚着眉毛也看他们玩儿,心里盘算着阿布的用意,又琢磨着撒加老大的利益。

阿布得意得叼着烟,白皙的手优雅地捻着牌,不时凑到沙加耳边低语几句,两人默契地大笑。穆万分不爽地后悔坐到这桌来了,对面的人一看就知道不寻常,天晓得有什么意图,都是沙加天真所致,真以为世界上有所谓的“一见如故”啊。这个叫阿布的人牌艺真不是盖的,人精一个,幸好没赌大的。至于旁边的抽烟一根接一根的男人,八九不离十不是干正业的,那双眼睛狡黠得毫不避讳,叫人心里不舒服。

“炸啊——!死了死了给钱给钱——”沙加欢呼着穆的全线崩溃。

“哎呀沙加你急什么,咱们才认识那么认真干吗?一会儿让穆请我们吃夜宵就对了。”阿布熟练地洗牌,湖蓝色眼睛在暗淡的灯光里美仑美焕。

“沙加你不是忘了明天我们得早起了吧?”穆沉着眉头看沙加一杯接一杯。

“嘻嘻~穆你不是暗恋沙加吧?怎么好像保护乖宝宝一样?”阿布拍拍穆的肩。

“他本来就是乖宝宝呀。”穆波澜不惊地将牌流畅地从琥珀石桌面发出去。

“谁说的,沙加的酒量超好的!你还没见到乖宝宝的真面目!”

“是你没见过乖宝宝死得没知觉的样子,我最怕收烂摊子。”

“听说剑桥的酒吧超绚的,穆你得给我介绍几个大学帅哥来认识,顺便观看沙加宝宝喝醉的样子~”阿布掏出银色打火机又点燃一根烟,眯着眼算牌,这次似乎不妙。

“没问题——你也多叫几个人啊,难道你是和迪斯两人来这儿渡蜜月的?”穆瞟一眼旁边的迪斯,后者听到这话露出个坏笑鬼脸。

“穆啊,你这就不厚道了。”阿布啧啧道,甩出王牌,怎样也要赌一把。

穆优雅地一笑,揭开底牌,“抱歉了,风水轮流转。”

“咦?穆赢了?”沙加惊讶地伸长了脖子望他面前摊开的牌,“果然是腹黑的穆啊~!”

“好了,乖宝宝该上床去了。”穆捞起沙加,站起身,“很高兴认识你们,改天见。”

“拜拜哟~记得我们的约定!”阿布扬扬嘴角,吐出白烟。迪斯心不在焉地动了动眉毛算是回应。目送两人离开沙龙,阿布滑下身靠在沙发上,伸出脚搭上落满扑克的矮桌子。

“喂,你这是什么意思?”迪斯不解地望着他。

“什么什么意思?”阿布不想理他。

“你不是不知道老大最讨厌别人碰他的猎物了吧?”迪斯警告道。

阿布无所谓地耸耸肩,“我碰他了吗?”

“刚才的事要是撒加知道了会怎样!告诉你,你迟早要栽在自以为是上。”

阿布盯了迪斯一眼,蓝色湖面瞬间结了冰,满是棱角。他坐起身,转头懒懒说道:“自以为是的人是你吧,小心点。”然后站起身轻快地离开了。

隔着烟雾看那个湖蓝的身影在幽暗中走远,迪斯掐灭烟头,骂了句听不清的话。

未完

7 thoughts on “The Devil wears Armani

  1. 时隔多年,终于又看到了这篇好文 T^T 沙加跟撒加彼此的牵制力,难以形容。

    果然,对ss的爱是永远不会磨灭的,柏兮大人,我很想念你!!!

    请问烧玻璃的是米罗么?这个问题好像困扰了我好久了….

    • 楼上是某位旧友吗?谢谢想念,呵呵我又复活了。

      烧玻璃的小伙子嘛,悬念啦。下次填坑就会揭晓了。

      • 不是旧友,只是默默喜欢柏兮大人文章,从很久以前开始,看到你的新作实在太开心了!! 期待填坑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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