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25

EPISODE 25

 

我们说了一夜疯疯癫癫的情话。有几个瞬间,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世界仿佛只剩下我一个人,温暖的空气中耳边吹来甜蜜耳语,轻薄得在梦中都找不到。

 

“张嘴。”

“烫。”

他将勺子凑到嘴唇上试了试,“哪里烫?”

“那你自己吃。”

这大概是两人相处极其稀少的和平时间,因为某些生理上的原因……都没有力气跟对方倔,特别是沙加——对于撒加持续了几个小时的暴行,他还没有存够精力找他算账;而撒加则带着赎罪心理,无比温柔地伺候着尚未爆发的沙加——就是这样的理由让世界安静了下来。此刻沙加头发湿漉漉的,裹着棉被躺在同样精疲力尽的撒加肩窝里,享受饭来张口的特权。

撒加乐意地一口吃掉勺子里的鱼片粥,又伸手在盘子里舀起一勺,夸张地吹了半天,低下头伸到肩窝里的人嘴边,“这勺是你的了。”

沙加闭着眼张嘴,撒加熟练地抽出空勺子。

他蹭了蹭脑袋,吞下香喷喷的粥,翻了个身在棉被下伸手抱住撒加赤裸的身体,喉咙发出一声满足的呢喃。

“喂,盘子要翻了……这块鱼肉最大,我吃咯?”撒加拿下巴抵了抵他金色的脑袋。

沙加的脸贴在撒加胸口,睫毛一刷一刷的,什么都不说地张开嘴。

当然那块鱼肉马上就送进了嘴里。

“你还是有蛮可爱的时候嘛,撒加。”沙加眯着眼咀嚼温吞吞的鲜美鱼肉,像只猫蜷在撒加胸口,金发散落在他裸露的优美背脊上。

“亲爱的,这话的口气太女王了。”撒加嘴巴上反驳,心里面蓦然欣喜若狂——SAGA,两个短短的音节,在沙加温柔而庸懒的嗓音中舌尖一颤,甜蜜得令他迷醉。

“哈,其实你心里高兴地不得了吧,是不是这辈子也没被人称赞过‘可爱’?”沙加的蓝眼睛狡黠地从下巴盯着他,当然不知道撒加正享受着什么。

“这对一个男人来说并不是件悲哀的事吧,我从来没什么缺憾。”

“没缺憾的人就是件可悲的事。”

“那你可悲吗?”撒加带着宠溺的口吻玩弄着落在颈窝里的软落金发。

沙加睁着眼想了会儿,“你怎么停下来了?”

撒加才注意到勺子已经被他丢到一边了,于是歉意地舀起一勺满满的粥,“现在不用我吹凉了,正好。”

沙加却不张嘴,皱起眉,“那边还有什么?”

“我够不着啊,你能稍微从我身上挪开一点的话——”

“我想吃Creme de Brulee。”沙加纹丝不动。

“晚上别吃甜食,亲爱的……”撒加的手顺着沙加的腰线往下滑,抚上温暖的大腿内侧,手指不安分地刮了刮婴儿般的肌肤,“我是完美主义者,不能不对我自己负责。”

“去你的!”沙加恶狠狠张嘴就咬了一口撒加的脖子,作为对下面那只手的报复,看着他龇牙咧嘴的表情又安抚性地舔了舔牙印,“哼,这种跟所有人调情的话你还是留着给别的情人说去吧。”

“我可是认真的,沙加。你真的还没吃饱?那么除甜食之外任何东西都能马上给你做出来,点吧!”撒加游移在他温暖肌肤上的手舍不得离开,连自己脖子上的疼痛也懒得摸一下——对他来说,这样带着欲望的美妙触感是构成属于沙加的意象元素之一。

“我想睡觉了。”沙加蹭了半天,懒洋洋地说。

“我记得你今天睡了一天?”

“你从哪里记得来的?”

“好好好……”撒加不舍地放开怀里的人让他溜了出去,一秒钟后又从后面一把抱住,缠在耳根后说:“再来一次吧亲爱的,现在还早。”

“早你个头。”沙加扳开他的手,扯了个枕头抱在自己怀里,又转过脸眯眼盯着他如海水透亮、却轻轻推起一层层情欲细浪的眼睛,心里猛然漏了一拍。“……你是不是人啊。”

“我禽兽不如,怎样?”撒加赖着不放,沿着他的腰伸手下去。

“……就一次。”沙加咬牙闷闷地说。

撒加嘴角暗暗扬起,低声说,你的甜点来了。

 

米罗将车熄掉火,拔出钥匙。

卡妙探过身从后座拿起两人的外套,打开车门,跨了出去。

“我来拿。”米罗关了车门,抱了一堆房子的资料几步追上他。卡妙正掏出钥匙开门,随手将外套丢给米罗。

楼下的大门“啪嗒”一声开了,两人一前一后走上楼梯,一楼的那扇门后面斗牛犬照例不怀好意地叫起来,拿爪子噌噌磨着门。米罗狠狠朝那儿瞪了眼,双手插进口袋,跟上卡妙的脚步。

回到家,卡妙随手将钥匙放在往常的地方,径直走进自己房间。米罗放下资料,习惯性地就走进厨房给卡妙倒茶,给自己冲咖啡——他双手支在台子上,盯着热水壶红色的灯,心里欠欠的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他们今天完成了所有计划,从曼哈顿到布鲁克林,给每一所房子照了像作参考,听了业务员津津乐道的介绍……米罗挠了挠头发,热水壶开关“叮”地一声跳起来,绿灯亮了。

房间的门响了一下,石青色头发的法国人换了件衣服走出来,停在吧台后面,看米罗熟练地泡好茶,放一片鲜柠檬,一点点糖。

“谢谢。”

然后他才给自己泡咖啡,速溶的最合胃口。

卡妙支在吧台上喝自己的茶,拿眼望着一句话不说的米罗——他赌气似的低头搅拌着牛奶,直到出现白色的奶沫。

“喂。”

蓝色头发的人手抖了一下,顿了几秒才转过头,这样的气氛令他很艰难,但是又找不到其他抗议的方式,但他知道卡妙一开口他就会软下来。

“要听我和沙加小时候的事吗?——确切的说,也不是那么小。”卡妙墨绿的眼睛认真地望着他,那种温柔是感动的,声音让他想流泪——刹那间米罗意识到自己已经不在乎之前在计较什么问题了,他只是太需要他。

他点点头,卡妙举了举茶杯,“我们坐到沙发那边去吧……”“卡妙!”米罗拉住他,那手臂圈住他的肩膀,闷闷地说:“我很抱歉。”

卡妙轻轻叹了口气,抬起手拉住他的胳膊,笑了笑,“喂米罗,你这表情最让我不知道怎么办。”

 

纽约开始了整夜整夜的大雪,冬天已经进入最寒冷最美妙的时期。街上变得少有的安静,汽车卷起雪末缓慢地开过,楼房森林掩在一片仿佛永不消散的白色雪雾中,没有一点声音。

置身欧洲的人,总被古老的皇宫、优美的桥梁和巴洛克式花园弄得人心惶惶,而感到一种自身在历史中的渺小和无意义;而置身纽约的人只能看到杂乱高楼间狭窄的天空,却有种自己就能创造历史的错觉。

他正是喜欢这种感觉——他并不没有创造历史的念头,只是喜欢这种感觉而已,一种主动的、充满可能性、存在的感觉。很多时候,我们想要的并不是整只火鸡,其实只是迷恋那颗樱桃。

很多人一定都深有体会,世界上有些事情其实和我们的臆断有千差万别。人们喜欢用主观想像作些判断,并深信不疑而作为经验得意地保留着,在别人面前也敢于信口开河地作评论;可是生活中总有那么些机遇,把事情的真面目摊在面前,让你突然发现以前自己的偏执简直是愚蠢;这种时候有两种人,要么心悦诚服地接受,要么固执得吹胡子瞪眼怀疑这个世界——他少年时代在欧洲度过,那时对纽约这地方有种没由来的偏见,几乎到了厌恶的地步;现在想来完全是小孩子的固执,竟对世界另一头一个从没踏上过的城市产生这么强烈的感情色彩,实在是跟女孩子的憧憬一个性质。那时他们正在上一门名为世界城市进程的选修课,他整天跟旁边的卡妙讽刺美国人,期末还写了篇没头没脑的批判文,对象就是“愚蠢、荒唐到玷污古希腊精神”的纽约。

他抱着胳膊站在落地窗前,一边想起这桩事,一边想笑,没注意到烟灰落在了地毯上。

十二、三岁的人何尝懂得那么多自我,大家都准备成为体面的绅士,轻佻地挑拣好恶,已经有了种优越感。

不过奇怪的是那么刻薄的他会有卡妙这么温柔可爱的孩子做朋友,两人在一起常常是沙加说个没完,卡妙点点头。不过仔细想起来也有那么些理由——第一,这有点荒唐,沙加对这个名字有好感,因为他喜欢那个作家,《局外人》和《鼠疫》很合他小小的阴郁胃口;第二,没有谁配得上他们俩天使般的容貌,沙加是断然不肯跟长相没什么美感的法国人交朋友的,卡妙在某种程度上也不算热情;第三,两人读书过多而和同龄人有断层,卡妙可是随口就能背出雪莱的美妙诗句,而沙加很明显有语言天赋,虽然他学了一页德语就放弃了。

卡妙的老家在阿尔卑斯山下,法国和瑞士交界的地方。但他在里昂有个姑姑,这点令沙加颇为羡慕又嫉恨,因为卡妙一到周末就回家去了。

手里的茶冷下来了,他顺手把烟丢进旁边的花瓶里,望着一片早晨的雪景有点恋恋不舍。

床上开着的电脑发出提示声,他收到新邮件了。

 

“所以你们十二岁就认识了对吧?”米罗整夜都在想像两个人穿着法兰西黑色西装校服,站在一起是怎样副画面。

“确切的说,沙加刚满十三岁,我十二岁。”卡妙穿着衬衫对着镜子打领带,他今天要去学校。

米罗绻在沙发里,“啊~要是当时我也在里昂就好了,就能早认识你十年,还能看见沙加小天使的模样。”

“沙加小时候的样子叫任何人都心软——当然在知道他性格之前。”卡妙在镜子里笑笑,“金发碧眼闪闪发亮的。”

“牛奶好了。”米罗翻起身,跳进厨房,“晚上想吃什么?难得我休假。”

“随便。”卡妙刚吃完早饭,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干脆我们出去吃吧!你几点结束?我来接你。”米罗舔了舔牛奶,烫舌头。

卡妙想了想,拿起文件夹和外套,“四点吧,打我手机。”

“亲爱的路上小心哦~拜拜!”米罗伸长脖子一边扬手臂。

卡妙做了个拜拜的手势,关上门。

米罗靠在台子上伸了个懒腰,挠了挠还未梳理的卷发,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卡妙一走,他就突然觉得有点黯然。

卡妙并不是更重视沙加而忽略他,对卡妙来说,他们不是能这样比较的人,米罗想。昨天晚上他们聊到十一点多,其实是卡妙一直在说,他什么事都记得很清楚,包括沙加的表情。米罗听他的描述时不知为何有点心神不宁——他知道卡妙把答案推给了自己,这是个很温柔很诚实的答案,他也知道卡妙不会轻易跟别人说这些往事——但为何,米罗并不感到那么欣喜若狂,除了卡妙,他亲爱的卡妙,还有些其他的东西淡淡夹杂在他也不知道的心底何处。

幸好米罗不是那么感性那么复杂的人,所以开始翻阅纽约餐馆订座电话时,他脑子里就只考虑着晚上能吃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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