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ISODE 5
窗外在下雨,我的嗅觉却一片空白。我静静让自己躺着想睡觉,却觉得有什么停不下来,抓不到思绪的紧张让我愈加困倦,不知道是晨是昏,梦和城市浸淫在一片雨雾里。
米罗走进病房,暖和的空气瞬间包围了他,感觉身上的羊毛大衣有点过厚。
病房真的如酒店一般舒适宽敞,他看到落地窗外微微发白的天际,像一副画拉开在视野里,灰蒙蒙的曼哈顿笼罩在黯淡晨雾中。
然后他才注意到了宽大床上的那个年轻人,第一眼被散落一枕头的金色头发吸引了,然后才发现这整个人的轮廓,被镶在一片白色床褥当中。
米罗分了几秒的神,他觉得自己似乎在哪儿见过他。
“你好,卡妙的房东先生。”靠在枕头里的人声音有些轻飘飘地传过来,打断了愣在那儿的米罗。
“啊……你好,很高兴……”米罗有些踟躇地站在原地,还握着给卡妙的咖啡杯。
“抱歉打扰了你们,我真的忘了时间,在这里不能动弹实在令人无法忍受,我已经没有傍晚和早晨之分了。”金发的人拥有青蓝色的眼睛,面孔可以说相当漂亮,如果不是先入为主,米罗恐怕自己没办法分辨他的性别;他的鼻子小巧而直挺,眉和睫毛极浓密,可皮肤差一点就跟雪白的床单一样,没有一点血色。他疲倦地眨了眨眼,好奇地看着一动不动的蓝色卷发的人,很快发现他身上的大衣的真正主人,还有领口处露出的睡衣花纹。
“不,没关系,我理解。”米罗先前的一点点怨气突然就没了,大概人总是对美丽事物报以好感吧,他顺而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怜悯。“……我想起不久前在地铁里见到过你,我确信……”
青色眼里并没有不相信,他只笑了笑。
“让我来介绍。”坐在椅子里的卡妙打破了沉默,“这位就是我的房东,米罗。而这位——”伸手指了指他的金发朋友,“沙加。”
“我很喜欢你的房子,尤其是那个能看到大桥的阳台。”沙加对米罗说。
“原来你就是那个星期天……”米罗惊讶地张大了嘴,“等等、难道就是那天?”
“是的。”卡妙点点头,“沙加走后就开始下雨……我以为你开车来的。”
“别说这个啦,我这不已经没事了吗?多谢你给我带书来卡妙,也很抱歉打扰了你——可以叫你米罗吗?”沙加仰头朝站在落地窗前的人笑笑。
“当然。”米罗越来越对这个漂亮的人产生好感,他给人的舒畅感跟卡妙不同,带有优雅的亲和力……刚才护理人员说的什么来着?在医院里躺一个星期谁也会任性的。
“沙加,那个撞到你的人是谁?你准备怎么办?”卡妙喝完咖啡,觉得有必要好好讨论一下这件事,虽然知道沙加是个很独立的人,这种时候也太勉强了。
沙加若无其事地摊摊手,左手当然包着石膏不能动,右手背上插着输液管;他小孩子般望着卡妙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杯,“能给我也倒一杯吗?你们真不公平。”
米罗正准备出去,卡妙摆手制止了他,“你明明知道医院不许你喝咖啡,忘了我是学医的?”
沙加无辜地笑了笑,“真不幸,我还想今晚能轻松一下的,喂米罗下次偷偷给我带瓶BEAUJOLAI行吗?”他和朝旁边的人默契地眨眨眼。
卡妙瞪他一眼,这个人不想认真的时候谁都拿他没办法。
沙加和卡妙是在法国认识的,就是因为书和酒。两个容貌清秀的年轻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被怀疑有ALCOHOLIC倾向,事实上他们也都是极度能自我控制的人。
不久天就亮了,卡妙和米罗起身告别,他们还要上学和找工作。
从医院出来,米罗建议先吃早餐,于是他们拐进一家咖啡店。
“我现在真羡慕沙加能随心所欲想睡多久就睡多久。”米罗打着哈欠说。
卡妙没答话,抱着胳膊坐在椅子里,随便点了点头,喝着他的咖啡。
“让我猜猜他是哪里人——法国?瑞典?挪威?……俄国?”
卡妙摇头,米罗扰着脑袋,“怎么也一定是北欧的吧!皮肤那么白,很贵族……”
“北欧人的头发还要更浅一点。”卡妙打断他,“他在印度出生,父母是英国人——但他并不是被父母抚养大的,也没在印度长大。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印度?!”米罗夸张地叫起来,吓了端来面包的女孩一跳,他嬉皮笑脸地道歉,然后接着表情夸张,“这怎么会扯上关系?”
“沙加的父母是英国殖民者后代。”卡妙淡淡说道,他并不是很愿意把朋友的事拿来在早餐上随便讨论,但米罗越加来劲。
“嘿你们怎么认识的?在哪儿……”“下次再说吧,今天我急着上课。”在卡妙看来,无可置疑沙加是比米罗更熟的朋友,因此跟新朋友的好奇心比起来,老朋友的隐私更为重要。他看了看表,时间的确不早了。
“你要直接去学校?”米罗惊讶地看卡妙站起身,“我陪你一起走……”
“不用。”卡妙拿起椅背上的大衣,“这个我恐怕得带走了,你回去睡觉吧。”
米罗对卡妙的决定没办法插足,他无所事事地坐在椅子里看卡妙穿上大衣,走到吧台前把帐付了。
他朝他摆摆手,正失望他没看见,卡妙推开玻璃门时突然转过身来,绿墨石般的眼睛远远望过来,本来清冽的颜色在早晨柔软的阳光里微微粘附了温度,让人感觉仿佛没那么遥不可及了。“今天谢谢你。”他的口形似乎在说,然后轻快地走出了咖啡店。
米罗突然有心满意足的感觉,他翘起腿,伸了伸懒腰,拿起松软的面包愉快地大咬一口。
“这些书是谁带给你的?”
“我的法国朋友啊,你知道我们对彼此的藏书目录了若指掌。”
沙加把脖子仰在大靠枕上,连头也懒得动,蓝眼睛出神地盯着天花板,食指和中指间万宝路薄荷燃烧着,病房空气里充斥了尼古丁的味道。
“那么这些漂亮的花呢?撞你的人一定是个穷奢极欲的中年老头。”说话的人凑近花瓶,拿手指漫不经心弹了下百合的花苞,就有水珠滚下来被吸进柔软地毯。
沙加斜过身子将一口烟喷在花上,发现烟灰要断了,还插着输液管的手悬在半空。“穆……”
叫作穆的年轻人四下看了看,没发现能当烟灰缸的东西,于是抽出沙加手里的烟伸到花瓶边沿,往里抖了抖。
“向穷奢极欲先生道歉,下次我会记着多带样东西。”他顺势将烟叼上嘴,朝眼巴巴的沙加笑。“你出事了竟然到现在才通知我,让我很尴尬哦。”
沙加望着他紫色的眼睛,撇撇嘴:“因为我实在想不到肯带烟过来的人了,医院拒绝再给我安眠药。”
穆耸了耸肩,“如果你要的话,我不会拒绝的。”
沙加看着他得意洋洋的面具,“有时候真的觉得没有比你更邪恶的朋友了。”
“朋友?不,咱们不是说好了么。”穆抱起胳膊,皱眉把还剩半只的烟扔进花瓶。“真不理解你为什么喜欢这个,难道不知道薄荷的危险吗?”
“所以我讨厌你们学医的。”沙加瞪他一眼,抓过打火机叼起烟“啪”地点燃,深深吸了口,仰起面孔倒进靠枕,“自己不享受还要破坏别人兴致,所以我从来不进教堂。”
这时护理人轻轻推门进来,他显然没料到有访客,门开了一半愣在那里。屋里的两个人都望着他,默契地不开口而欣赏着这个无辜人的一脸尴尬。
“呃……实在不好意思!沙加先生您该换今天的第三瓶了。”他提着输液瓶犹豫着,突然注意到空气里的尼古丁味道,沙加好整以暇地沉默着,等待着他随即注意到自己手指头上的烟。
有些发胖的护理人急了,“您怎么可以……!这位先生,您知道给病人抽烟是多么不负责任的行为?您还是他的朋友吗?”他转向穆,却碰上一张无比温柔诚恳的面孔,湖底紫灰色的眼睛静静望着他,丝毫没有辩解,优美的嗓音只吐出两个字,“很抱歉。”
“我也很抱歉,这显然是对精心照顾我的护理先生的不尊重,但是请原谅就这么一根,您理解一个对尼古丁有瘾的人克制了两星期是怎样的痛苦吗?您也知道我失眠有多严重,这正是一个原因,最近我的头好像比脑震荡时还要难受。”沙加捋了捋头发,猛然低下头:“哎,空气已经进入管子了!”
他连忙跑过去关掉输液器,换下空瓶子接上新的,心里想着该怎么处理这根烟……
“沙加,我还有事,今天先走了。”穆顺手把一包烟和打火机放在花瓶后面,起身穿上大衣,“护理先生麻烦您了,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他拿出一张名片递给他。
“噢,这是我的职责,请放心吧。”护理人收拾好器具,碰上这样两人,准备责备的话也就不了了之,反正看沙加已经把烟灭了。
“拜,挣钱去吧。”沙加看他们都要走了,觉得无聊,自己只好试试看能不能睡一会儿,尼古丁似乎稍微让神经松弛下来了,希望还有效。
穆已经穿好大衣,看了沙加一眼,送着护理人一起出去,“啪嗒”关上门。
“阿布你真是个好人!”米罗往沙发里一跳,撞得阿布尖叫一声。
卡妙在厨房里烧水泡茶,又闻到YSL香水的味道,屋里就要热闹起来了。
“卡妙~来祝我找到工作了!”米罗过来拉卡妙,“冰箱里有果汁嘛!干吗这么麻烦。”
“是什么工作?”卡妙不理会他,端来茶递给阿布,在这边沙发坐下。
阿布一边理头发一边狡黠向米罗眨眼,“给我一个朋友的朋友打工,搞旅游服务的,米罗这种人渣最合适。”
“喂你什么意思?!咦卡妙你要出门?”米罗仰头看见卡妙穿上大衣。
“我要去看沙加。”
“沙加是谁?”阿布好奇地问,“外面很冷哟,今年可能不到十二月就要下雪了,满地湿嗒嗒的最讨厌了……”
“卡妙的朋友哦!跟你说超漂亮一个人,我发现我的艳福还不是一般的……喂卡妙你等等,呆会儿我们一起去吧!”米罗回过头来叫。
“喂我刚来你就要赶我走?亏我还是来给你介绍工作的……你这人……”
“啊……”米罗挠挠头,“要不你也一起去?”
“不用了,你们慢慢聊吧,我会帮你给沙加问好的。”卡妙已经拉开门,“拜拜。”
门“砰”地关上了,米罗撇撇嘴一脸失望,“说走就走,我真的很想去看沙加啊,卡妙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人家明显不愿意让你那么个聒噪的人跟着呗,正好你的法国朋友也似乎不怎么高兴我在这儿聒噪。”阿布翘起脚放到对面沙发上,拿手转着茶杯玩。“我就不喜欢法国人,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似的,真不知道你们怎么相处的。”
“你在说什么啊!”米罗对阿布的小心眼颇为生气,“卡妙是个很好的人,你看谁都不顺眼而已。”
“哼,那是因为你看谁都顺眼。”
哎呀,穆终于出场了,写的真好,像文艺片的节奏那样的画面感电影。穆是这样的啊,很新鲜。
穆优雅的纵容,沙加优雅的任性
于是护工只能无奈了
哈哈,原来看到这里了啊。
嗯,其实很多人觉得穆在这个小说里是最帅的,所以琴不要心有余悸,放心大胆地读吧~~~
看你的文也需要勇气,是另一种受虐的勇气,从片头就有一种病态的压抑,所谓的文艺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