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加已经很久没在学校里看到沙加了。当他习惯于此时，金发的小孩又在普通的一天突然坐在史昂的实验台上，好整以暇地朝他招手。

撒加没有故意忽略内心的愉悦，一边将报告放到史昂的桌上，一边问：“你在等我吗？”

沙加撇嘴，“你还真有自信。”

“对了。”撒加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摸出一堆花花绿绿的东西，“巧克力，全部给你吧。”

“哇！”到底还是小孩子，沙加高兴地抱了一怀，“难得你这么好。”

“什么啊！如果你还想要，去找大艾吧。他今天可是连包都装不下了。”

沙加不解地望着他，“为什么？”

撒加心想着要不要跟他解释，这小子有时候还是挺迟钝的。

“今天是情人节啊，没看见满街都是卖玫瑰花的吗？”撒加叹一口气，看沙加扯开一个包装只顾着吃。

“噢，所以这些都是女生送的？”沙加抬头，嘴里包着巧克力。

“你以为呢？”

正好史昂推门进来，就看见沙加手里拿着一堆巧克力，却一脸不高兴。

“教授，报告放在您桌上了。”撒加拍了拍沙加的头，准备离开。

“收获蛮多嘛——等等撒加。”史昂点点头，看他恨不得马上摆脱这里的样子，“今天晚上可以让沙加到你们那儿过夜吗？我得赶去费城参加明天的会议。”

“当然……”

“不要！”沙加突然嚷道，“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怎么了？”史昂笑吟吟望向无辜的撒加，“你又惹到他了？那么多巧克力都收买不了吗？”

“我也不知道碰到他哪根筋了。”撒加耸耸肩，抓起背包，“我还有课——沙加我等下来接你。教授，先走了。”

然后撒加头也不回地出了实验室，留下沙加愣愣地坐在实验台上。

“喂，他好心给你送巧克力来，你就这样对他？”史昂在桌前坐下，翻开撒加的报告。

沙加从实验台上跳下来，“我才不要——教授，今天我回自己家就可以了。”

史昂从报告中抬起头，“不行哦，你一只手还不能动，我不放心让你回去。”

沙加撇撇嘴，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

“你就是嫉妒吧。”史昂想小小挫败他一下。

沙加没说话，过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我去剑道馆找修罗。”就跑出去了。

史昂回头看实验台上一堆花花绿绿的巧克力，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忘了跟你说，大艾的弟弟艾奥利亚来了。”

坐在地铁里，撒加对身边的沙加说。

昏昏欲睡的沙加抬起头，“哦，烦人的小鬼吗？”

听他这话撒加觉得很郁闷又好笑，“你说谁呢？艾奥利亚比你还大三岁，现在希腊的中学放假，他来纽约玩一个星期。你们要好好相处啊。”

沙加露出不屑的表情，刻薄地说：“我最讨厌和同龄人捆在一起。”

撒加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欠教训吧！你不知道在别人眼里你才是个嘴巴讨厌的小鬼。”

地铁减速进站，沙加重心不稳一下倒在撒加身上。

撒加顺势揽过他，沙加要挣扎，已经被撒加一只手抱起来，“你干什么……！”

撒加一只手抱着沙加一只手拎着包，轻松地走下地铁。

视野突然升高了，沙加有点不习惯地紧紧环着撒加脖子，“原来你可以看到这么高的地方啊……”

“过几年你也会长高的，如果乖乖吃饭的话。”

沙加不说话了，觉得心跳有点抖，就跟上次撒加突然吻他时那种奇怪的感觉一样。

他尽量忽略近在咫尺的撒加的气息，努力把注意力放在擦身而过的街道和行人上。

“发什么呆，帮我按门铃啊。”撒加两只手腾不出来，站在公寓门口的台阶上。

“……你放我下来。”沙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撒加看他突然脸红的样子，心里不禁想捉弄他。

“啊！”沙加浑身一僵，脸上被亲了一下。

撒加看着他的反应，心里得意地想终于找到欺负他的方法了。

 

走进屋，沙加就看见沙发上一个棕色头发的少年，和大艾有着非常相似的脸孔，不过因为年龄的关系，多了点稚气。对方也直愣愣盯着他。

“沙加来了啊，艾奥利亚过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弟，昨天才从希腊来。”大艾拍了拍艾奥利亚的棕色卷发脑袋，又对他说：“这是沙加，比你小三岁，你们要好好相处啊。”

有什么好相处的。沙加在心里暗暗不屑。

撒加和大艾当然都注意到两个人互相不屑的样子，无奈地交换了下目光。

“大艾，我记得你说番茄酱没有了，沙加和艾奥利亚可以去附近那家超市买一瓶吗？”还是撒加比较有办法。

两人虽然心底都不愿意，但艾奥利亚不敢违抗大艾，而沙加又必须给他带路。

看着两人出了门，撒加和大艾才舒了口气，靠在沙发里打开一罐啤酒。

“你说他们俩谁会占上风啊？”

“……来赌瓶啤酒吧。”撒加淡淡地说。

 

沙加走在前面，小艾走在离他一米远的后面。

虽然只有十五岁，小艾的体格已经有跟他哥哥一样希腊人健壮的雏形了。他双手搭在牛仔裤兜里，百无聊赖地很不爽和一个小鬼扯在一起。短短的棕色卷发和被地中海阳光晒得黝黑的肤色让他和纽约阴郁细腻的气质不太协调。

“那里。”

沙加指向街对面的超市。

“要什么样的番茄酱？”小艾的英语还不太流利。

“我怎么知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超市，小艾从货架上随便拿下一瓶番茄酱。

“那个是带辣椒的。”沙加突然说。

小艾看他一眼，“又怎样？”

“我不吃辣椒。”

小艾撇了下嘴，重新取下一瓶。

“这个是带芥末的。”沙加皱着眉提醒。

“你烦不烦啊！”小艾把手里的瓶子甩回货架，“自己拿！”

沙加没有理会小艾的不耐烦，指着货架高处的原味番茄酱，“那个——”

 

到大艾已经担心到想去接他们的时候，两个人才磨磨蹭蹭地回来。

“辛苦了，沙加要喝热巧克力吗？”

沙加脱下外套，点头。

“这小子烦死了。”小艾用希腊语对他老哥抱怨了一句。

沙加抱着杯子出神，旁边的撒加和大艾心底在冒冷汗。幸好他听不懂……

“沙加，明天我有一整天的临床实验，你想跟大艾和小艾出去吗？”撒加问。

“不要，让我自己呆在家里好了。”沙加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跟两个粗神经的希腊人度过一天？才不要呢。

“其实我们对曼哈顿还不太熟，沙加你这里长大的好歹有义务带路吧？明天天气会很好，给我多出去晒点太阳——”撒加说，“傍晚我从学校直接去和你们碰头，我们在外面吃饭。”

“不……”沙加还想争辩，撒加一把揽过他，“给我听话，既然史昂教授拜托我们照看你，你就给我配合点。”

沙加撇嘴，“……那我跟你去学校。”

“笨蛋，解剖死人的地方是不准外人进去的。”

“我不怕。”

“你觉得医院做手术的地方会让你随便进去看吗？”

旁边的大艾哭笑不得，小孩子的爱憎分明还真是毫不掩饰。当然他知道沙加并不讨厌他，只是太粘撒加了而已……还真让人有点嫉妒。

小艾已经被游戏机吸引了，完全不管这边发生了什么。

“好啦，沙加你去过自然历史博物馆吗？我已经在网上订了票，里面一定会有你感兴趣的东西——然后小艾想到帝国大厦顶楼，电影里不是经常出现那个地方吗？哈哈但愿明天不会有大猩猩来袭……”大艾摸了摸沙加金色的脑袋，自己兴奋起来。

“我哪里都没去过，你不要期待太多啊。”沙加说。

“那你就更应该跟我们一起去了。”

 

撒加终于可以有一整天的时间心无旁骛做自己的事情。四个小时的临床观摩实验过得飞快，大概是专心的原因，知道有人照顾着沙加那小子让撒加做事效率高很多。

他“啪”地一声扯下沾了点血迹的橡胶手套，丢进封闭式垃圾箱里。

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呢？

呼——即使是操心如加隆，也从没让他这样时时刻刻自作多情地挂念过。大概保姆就是这样的吧。

撒加收拾了材料，脱下实验白外套，最后一个走出实验室。

外面的阳光让撒加不禁眯起眼，顺利结束的实验让他觉得一阵轻松，于是快步朝学校的咖啡厅走去。

“嘿！”

迪斯和修罗已经各手里拿一瓶啤酒，跷着腿坐在咖啡厅外面的桌子旁。

“你们不是到4点才下课吗？”撒加一边问一边放下包，拉过旁边的椅子坐下。

“天气这么好，教授也提早溜了。”迪斯打了个哈欠，这么软绵绵的阳光让西西里人昏昏欲睡。“你的小尾巴今天没跟来吗？”

撒加当然知道他在说谁。“今天大艾带他弟弟和沙加在曼哈顿玩。对了，今晚我们在外面吃饭，你们一起来吗？”

“我有约会啦。”迪斯摆摆手。

“我OK。”修罗说，“还要啤酒吗？我进去买。”

“喂撒加，其实刚才我和修罗正说到关于沙加。”迪斯托着下巴，似乎有点犹豫，“……有件事，还是你跟他说吧。”

“怎么了？”撒加心一下被提起来。

“那个，你知道那小子总是缠着我和修罗教他剑术——但他手受伤之后，不管再怎么喜欢，我想他这辈子也没办法握剑了。”迪斯望着地上斑驳的阳光影子，觉得无可奈何。“……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向他开口啦，所以拜托你。”

撒加本来晴朗的心情一下阴郁了，那时候沙加小小的脸庞又浮现在他脑海里。

他当然明白修罗和迪斯的难处。

谁愿意对那双如四月晴空的眼睛说出真相呢。

撒加叹了口气，“我只希望他其实没有那么喜欢剑术，小孩子的兴趣不是总在变吗？”

迪斯耸了耸肩。

两人不自觉沉默了。

修罗抓着三罐啤酒走出来，“谢啦。”

正好撒加的手机响了一下，他一手接过啤酒一手按开手机，大艾的短信，附带手机照的照片——屏幕上小艾双手搭在沙加肩上，两人站在帝国大厦顶楼的栏杆旁，后面是中央公园和一望无际的曼哈顿高楼森林。小艾兴奋地咧着嘴，棕色卷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看来他和沙加已经混熟了；而照片里的沙加微微撅着嘴，双手努拂开涨满眼帘的金发，没有看镜头，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撒加不禁弯起嘴角，旁边的迪斯一把抢过手机。

“喂喂，这么甜蜜！”

迪斯大声嚷道，看到手机屏幕后一脸果不其然的表情。

撒加并没急着抢回手机，他耸耸肩，“你嫉妒个什么劲啊？”

一旁享受阳光和冰啤酒的修罗开口：“你们两个大男人竟为了个小孩争风吃醋。”

于是两个人齐齐望向修罗，空气一下尴尬了。

“拜托，沙加不是女孩子，长得再可爱也不要这样开玩笑好不好。”撒加郑重地说。“你们这样的态度会让那小子更嚣张的，以为有人撑腰就肆无忌惮。”

“……我有预感，沙加长大以后会很叛逆的，到时候才有你们的好受。”修罗仰在靠椅背上，突然说道。

“哼，叛逆吗！我看他长大后会绝对是个超级Heart breaker，有要不完的爱啦！”迪斯也下定论。

撒加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从没想过再过几年，很快的几年，那个一头软软金发的小孩就会长得跟他们一般高，青色天空一般冷冽迷人的眼睛会让多少人奋不顾身。

他努力甩开思绪，仰头喝下冰凉的啤酒。

撒加……

那个宿命一般的声音蓦然在心中响起，让他措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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