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7

7。

我不知道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回到纽约的。天在下小雨,我踌躇在机场外,双手空无一物,除了护照和机票……身上的衣服是早晨在希腊的便装,只披了件薄外套,我低头看自己瑟缩的模样,突然想嘲笑。

我无意识伸手进外套口袋,意外地碰到一个硬东西,摸出来一看,是只椭圆形的皮质盒子,刚才竟然没有发现。我无奈地打开,里面的东西让我惊讶了一下。

是那串十九枚青玉颈饰。

我回想着,大概是他什么时候放进去的。这又是什么意思?吻我的酬劳吗?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我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刻薄了?

如果现在把它卖掉,我就有钱坐计程车回家了。

我这样思忖着,拿着盒子在手里把玩。这件上千年的古董竟然有这个机会,可以为主人提供真正实在的帮助。我一旦打定主意了,就毫不犹豫地走到总台,询问有没有可以抵押东西的服务;小姐疑惑地打量我一番,领着我走到一个房间里,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接待了我。“先生,我想您一定是遇到了突发情况吧——您可以将护照或任何贵重物品放在这里,我会提供您需要的费用并且绝对保证物品的安全和保密,半个月后您来这里交换就可以了。对于客人的这种困境,我们是深刻理解的——纽约机场纯粹只是提供帮助,因为我们不收取您一分钱的利息。”

他友好地望着我说了这番话,我耸耸肩道:“我是想找个典当东西的地方——利息无所谓,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他愣了一下,随即仍职业地微笑道:“恩……当然,那么,您打算用什么……?”

我打开盒子,他的目光顿时赞叹了,“哦!这是串项链?是哪里……”

我微笑着打断他:“我想抵押的只是这只盒子,您看看吧。”说着我将项链拎出来。

他的激动神情僵硬了,然后是老好人被羞辱的沉默愤怒,他低下头草草看了眼盒子,“这样啊……我可以提供您100美金。”那只盒子是真皮的,边沿镶了银的意大利花纹,加上精致的锁,起码可以值一千美元。

“行,我接受。”我淡淡说道,足够坐车回去了。

然后我们很快完成了交易,我将项链随意扔在外套口袋里,拦了辆车顺利地回到了公寓。

 

“沙加,你真的回来了?”

穆站在门口,惊讶地看着我。

“昨天下午。”我淡淡答道,“请进——”

“我是听主编告诉我,”穆支在门框上一边脱鞋一边说,“怎么不让我来接你?”

我没回答,径自走到厨房给他倒咖啡了,穆大概以为我没听见,就没有再问。然后我坐在书房的写字台前,他坐在旁边的单人沙发里。

“你那天突然说要去希腊,吓了我一跳——怎么样?阳光很好吧?那个薛安竟然会找到你……”穆喝着咖啡,看我在键盘上敲打。

“阳光的确很好——风景也很漂亮。”我头也没抬,屏幕上飞快地跳动着字母。

“主编简直气急败坏了,他说天天给你发邮件,你也不回,还以为你罢工了呢!对了,新小说第一份连载的回应很好,大家说你变透彻了——出版社那里一大堆读者来信。”穆轻松地叙述着,他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加隆找了你好几次,你没跟他说?”

我稍稍停下手指,“……你告诉他我去哪儿了吗?”

“没有。”穆回答,“既然你都没告诉他……”

我笑了笑,“还是你了解我。”

“怎么啦?以前不一直这样吗?”穆笑起来,“加隆现在是炙手可热,又接新片了。”

我继续打字,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儿,穆突然问:“那个撒加的公司总部不是在希腊吗?你这次有没有碰到他?”

我很希望穆不要这么会联想,可惜他的记忆总是敏捷又清晰的。我简单地答道:“没有。”

他却似乎想继续这个话题,“薛安好像和他是朋友,我以为你们至少能碰面。不过撒加那种忙人是随时有可能出现在世界上任何地方的,说不定明天句会遇见啊——我还真有点好奇。”

我将刚写出的句子又删掉,光标停在那里一闪一闪,我突然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

穆什么时候离开的我都不记得了。

后来我确实觉得写不下去了,就洗了个澡,躺在床上将被子从头裹到脚。

好像小时候自己经常这样睡觉。

 

我出生在印度,这有点少见。原因是父亲是印度英国殖民者的后代,和母亲在那里接了婚,结果母亲生我的时候由于出血而死了,父亲受到很大打击,就带我回了英国。当时我们虽然是金头发蓝眼睛,在欧洲却没有一个亲戚朋友,因为父亲的父母的父母都一直呆在印度。

出生后我的额头正中被印上一个很小的红色记号,据说是印度的习惯。现在做梦才会想起这件事,因为那个记号早就淡得看不见了。

刚到伦敦我还是个婴儿,所以关于再早的记忆已经彻底消失了。后来父亲去世后,世界上就没有人知道我在印度出生的事。我自己也快忘了——直到那天薛安说我有东方的气质;不过这两件事似乎关系不大。

小时候我住在普通的公寓式房子里——可能这影响到我现在,总觉得别墅很奢侈。我唯一和其他小朋友不一样的就是我没有妈妈,事实上我并不在意这件事,因为它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当然也就无从知道拥有了会有怎样的不同;真正让我郁郁寡欢的原因其实在于父亲——他的脾气暴躁而古怪,随着我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为之痛苦。学校的老师以为是我没有妈妈的关系,时常从这方面安慰我,事实上他们毫不知情。

幼儿园的时候,像所有孩子一样,我眷恋着父亲——或许我更为强烈,因为他是世界上唯一我可以撒娇的人。虽然当时父亲时常把我冷漠地推开,幼小的我还是只把他对我温柔的情景记在脑子里,和小朋友们一起崇拜爸爸,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可靠最温柔最聪明的人——就像小熊仰望大熊,心里只有纯粹的敬爱。

小学的时候,我仿佛也长大了,当父亲莫名打我耳光的时候,我发现一整夜都忘不了他的目光,于是父亲高大亲切的形象似乎掺杂了一些不愿承认的事实。那时我在老师的眼里就有点不同,他们时常有意地逼我参加集体活动,旁敲侧击地给我讲一些单亲家庭孩子如何开朗优秀,如何和单亲共同愉快地生活……甚至有个年轻的女老师直接安慰我,说我想念妈妈的时候就哭出来会好一点……我莫名其妙地接受他们的教育,结果是我连老师也开始躲避了。父亲的印象在小学时期有一件事对我影响很大:我的一篇作文得到全校圣诞比赛第一,在圣诞晚会上我将当着所有学生和家长把作文念出来,这是个很大的荣誉——按英国的惯例,圣诞晚会是全年最隆重的活动,所有孩子在家长的陪同下穿最正式的服装参加,而大家都以能在晚会台上露脸而光荣。而我的使命是如此令人艳羡,我兴奋地告诉了父亲,相信这也是父亲的光荣。到了当天晚上,我在校门口等了两个小时却不见父亲踪影,直到老师把我拉进去说我的节目到了,我才沮丧地走进那个充满家庭欢愉的礼堂——那是我记忆中最难受的一段,我独自站在巨大的台子上,肩膀和头发上落满了雪花,发音因为嘴唇冻僵了而颤抖,不知道是怎样念完作文的,下面上千个观众诧异地看着我,有孩子讥笑起来,大人连忙叫他们安静——出于礼貌,最后响起了惨淡的掌声,我跌跌撞撞走下台,然后立即跑回家去了。我惊讶至极地看见父亲正舒舒服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我狼狈的样子,他怒斥起来,我泪流满面地质问他,他才似乎惊讶地想起来这回事——然而如果他此时道了歉,温柔地拥抱我一下,我一定会原谅他——然而,他似乎觉得很没面子,恼羞成怒地一巴掌扇过来,我的额头碰上桌子角流了一脸的血,他还不解气,竟然拿了根皮带发疯似的抽打躲避不及的我,那是怎样一个平安夜啊……父亲再也不是以前记忆里的人,事实上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再也没有看见过他温柔的眼神,那夜真正伤心的是我第一次懂得被爱是件多么昂贵的奢侈品。

十一岁我就搬进中学宿舍了,一、两个月才回一次家,虽然就在市内。记忆里当时最令我受不了的是每个星期六下午,会有很多家长来学校接孩子,看见他们亲热地拥抱、高兴地开车离开,就留下我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宿舍里,除了看书我只能睡觉,将被子从头裹到脚,因为天黑后空无一人的学校令我害怕,我总将门锁得死死的。

十六岁的时候父亲去世了,死于车祸。也正是这笔赔偿金支付了我大学的一半费用——另一半靠着打工和奖学金勉强撑过去了。再后来,我来了美国,成了个孤僻的职业作家。

穆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现在的我过着再简单不过的生活——没有打算,没有目标,没有愿望。

我觉得很幸福了,关于幼时对世界的种种渴望早都已忘记了,人要懂得知足。

然而这个午夜梦回,我蓦然想起了关于父亲遥远的拥抱,那是世界上最珍贵最模糊的记忆,竟然使我泪流满面。

 

加隆终于打通了我家的电话,他人在国外拍戏,我告诉他前阵子只是到欧洲找资料了,他也没有多问——等我回纽约后来看你,他说。

我有点庆幸他不会立即出现在面前,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对那张一模一样的脸孔无动于衷。现在请给我点时间,让我慢慢把伤口舔平。

依旧去超市提了一大堆东西,在厨房慢慢整理开。终于将所有东西归位进冰箱,我换上围裙将头发扎起来——剖鱼是我最讨厌的工作,而鲫鱼汤却是我最喜欢的。这两者的矛盾必然导致我体验复杂的情绪。鲜红的血液呈半凝固状粘在手套上,冰冷而滑腻的触感让我觉得恶心;我飞快地将内脏掏出来,狠狠扔进垃圾桶,胸中才仿佛舒了一口气。然后就是习惯性的炒、加水、放葱、盖上锅盖……看着沸腾中鱼肉已经不在泛红,我才觉得摆脱了什么。

看了大概十多页书,鱼汤已经完全泛白,透明的锅盖上集结了厚厚的水珠。我关了火,鲫鱼汤不温不淡的香味溢满了温热的空气,我用汤勺盛出来一碗,拿微波炉手套捧着走到书房。这个方法是穆教我的,他们东方人——确切地说是中国人非常喜欢这样烹煮鱼,他说可以将鱼的精华浓缩到了汤汁里面,而丝毫不损其营养价值,不似西方的煎、炸;他给我煮了一次,我立即就爱上这种清淡而鲜美的鱼汤,此后就经常自己做了。要买到纯正的中国鲫鱼也是不容易的,没有的话可以用小草鱼代替。

心情好的时候我会做饭,做一桌子的菜——西式的、中式的、日式的,心情再好点的话我会请穆来一起分享。他对我的手艺和加隆一样,佩服到不行,常常在一起洗碗的时候向我请教,而我根本也没有什么“秘籍”,只是凭口感一点点改善出来的。穆就若有所思地说:“……天才是无意识造就的。”

而当我无法忍受的时候,我会静静地煮一锅鲫鱼汤——我的“无法忍受”,并不是字面上那样的,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定义,总之或许就是别人所说的心情不好——然而我自己又觉得远不止这样。鲫鱼汤浓浓的鲜美无论何时都是令我愉快的,捧在手掌里微微发烫,有种依恋,好像疼爱自己的人精心煨出来的一褒汤,细腻可口到心底。然后可以独自享受一整天,煮烂的鱼肉我通常就扔掉了。

这种自己创造的被疼爱的感觉令我可以获得片刻的忘却和满足。

 

小说的第二部分很快完成了,我接到主编电话去一趟编辑部做修定。在那里碰到穆,于是我们一起出来,默契地走进了那家寿司店。

我漫不经心地喝着清酒,穆或许有点诧异,但没说什么。今天店里的人很少,我们坐在背靠玻璃窗的高脚凳上,有点像吧台,不过面前是转动的寿司。穆今天的话也不多,我们就静静吃着,空气里放着咿咿呀呀日本舞曲,唱着我听不懂的语言。

“沙加,”穆缓缓打破了沉默,我转过头望着他,我已经喝掉整整一瓶子清酒,但是丝毫没有醉意。“……你没有介意吧?”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迷惑地眨了眨眼,“介意什么?”

他盯了我半天,确定我不是在装傻或者硬撑,便叹了口气道:“撒加·克莱门德要订婚了啊。”

我一时愣了几秒,然后听见自己冷漠的声音:“哦,是么。”

穆可能没想到我这样的反应,敏锐的他当然立即猜到有事情发生了——我从他一晃的眼睛里看得清清楚楚。他把玩着手中的瓷酒碗,很小心地开口:“……你怎么了?自从从希腊回来就有点不对劲?”

我轻轻嚼着生鱼片,突然眼泪就滑下来。

穆和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对不起……”我连忙埋下头,呼吸被冲得刺痛,“……是芥末而已。”

我们之间的空气沉默了一会儿,柔软的纸巾很快将脸颊上的液体吸干,留下一串冰凉,眼睛却仍然酸痛。

穆体贴地没有开口,他等待着我缓和过来。

“穆……我是爱上那个人了。”

听见自己闷闷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但是他对我说,再也不要见面。”

穆转过来望着我,轻轻伸手扶上我的肩膀。我的金发垂落下来遮住视线,我的双手无力地抱在一起放在膝盖上——就像个承认错误的小孩。但是我犯了什么错?

“为什么呢?他为什么这么说?”穆疑惑地问,微微皱起了眉。

“我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我突然提高声音叫出来,就像在反驳,其实我真的是什么都不明白。

穆思忖了一下,“忘记吧——沙加,虽然会伤心,但是终究会平静下来。”

我当然懂得这个道理,可是它远远不像口头上一句话那么简单。比如现在,我以为这么些天来自己是可以面对的了……

“我们走吧,我送你回去。”穆说。

 

对穆说了之后,我感觉稍稍好点了。我决定就这么慢慢努力忘记。

这天加隆突然回来了,直接跑来我家。

“好久不见了啊!你好不好?”他俯低身子揉了揉我的头发。我退开了,“恩,很好。”

看到他的脸时,我的心虽然抖了一下,不过立即恢复了——毕竟他们两人有着千差万别。加隆的脸早就看惯了的,我甚至觉得以前没有必要为这个担心。

但是记忆里蓦然窜起那个人的最后一句话——“千万不要告诉加隆。”

我的心竟突然觉得有点恐惧。

我摔开思绪,把注意力回到手中的咖啡壶里。

他伸着修长的腿靠在沙发里,头发似乎剪了一点,不知道新拍的是什么戏;身上依旧穿着嬉皮士般的衣服——才四月,他就只穿件衬衫了。

“你上个月去哪儿了啊?也不告诉我一声。”

我将咖啡杯放在桌子上,在书桌前的椅子里坐下,“就地中海一带——新的小说在那里取材。”

“真难得啊,我觉得你是更喜欢窝在这间房子里啃书的。”

“新的小说我想改变一下,所以亲身体会比较好。”

“哎……不要太辛苦了,你好像瘦了哦。”加隆眯起眼睛望着我笑,“精神也不好——活像失恋了一样。”

“是吗?”我漫不经心答道,失恋?

“本来想让你做顿饭的,现在也不忍心了。我们出去吃吧?”

“没关系,正好有很多材料。”我现在不想出门,只想呆在家里。“反正你不来我也要自己做的。”

“那太好了——”他拥抱了我一下,像个得到满足的小孩子,“我来洗碗。”

我苦笑一下,“你乖乖等着,不要到厨房来给我添乱。”

“No problem!”坐上我的书桌,从书架上抽下一本书,笑得极乖巧:“我就在这里乖乖看书等你。”

然后我就专心到厨房做饭去了,他在的话我要比平时多煮两倍的饭。不过方便的是我对他的胃口了若指掌,或者说他从来不挑食,对于做饭的我倒可以随心所欲。

当我把一样样菜端出来的时候,加隆果然已经乖乖在餐桌前端坐了。

他吃饭的时候一般不说什么话,风卷残云一样,倒很给做饭的人成就感。后来他的确将碗全部洗了,然后说有事,就匆匆走了。

简直像股风,来得突然去得也没有理由。我慢慢将他抽下来的书整理回去,将咖啡杯洗干净,电话蓦然响起来。

又是个陌生的号码,来自市内。

“沙加吗?我是薛安。”

我握着话筒沉默了一下,声音有些冷淡:“……你好。”

“我下周有个画展在纽约,那幅画的发布会也准备一起进行——麻烦你出面一下行吧?”那天他走的时候,似乎说过了这个事。

我想也没想,“抱歉,恐怕不行。”

他在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下,“沙加,就来一下——那幅画是整场画展的灵魂啊!你不在的话我要怎么唱独角戏呢?”

“对不起……薛安先生。”我坚持,“我现在不打算出席任何公共活动,请原谅。”

“沙加……”他的声音里面非常失望,却并没有怒意,口气反而变得温柔:“沙加,其实我想跟你好好谈一谈,有些事……”“如果是关于撒加的,我不想听。”我的拒绝来得比理智快,在这件事上,我必须逼迫自己果断。

“不,沙加,正是因为如此,你必须知道一些事情……撒加永远不会告诉你,而你就准备永远这么耿耿于怀下去?我是作为你们两人的朋友,出于对你们的爱护……特别是你。”

我咬着嘴唇,“……耿耿于怀?不,我只想忘记,所以,请你不要再提了。”

“沙加,我不愿意看到你忧郁……我大概猜得到撒加给你说了什么……我很抱歉那天我很残忍,我不应该告诉你不是吗?所以现在我希望弥补,至少你应该知道,那不是撒加的本意……”

“是不是本意已经不重要了。”我打断他,心里竟莫名地恐惧,我情愿这样就行了……“薛安,我已经几乎要忘记了,你能不能……”

“沙加,我请求你——我知道我会对不起撒加,但是我决不愿意让你就这么……这么理解撒加。所以,下周我会等你,你答应我。”

我握着话筒有点迷糊,脑子里蓦然被他的话冲刷得凌乱不堪。我感到痛苦,为什么大家都不放过我?我自己都接受了伤害,已经习惯了,你们却突然跳出来不停逼我?

“薛安……我真的不想……”“沙加!不要拒绝!”他压低了声音几乎喊出来,“你会后悔……是的,我可以保证。”

我几乎站不住,吃力地靠在墙上。这个人何以如此自信?难道是我真的太笨?仿佛我是唯一一个执迷不悟的人——你们都可以这样威胁似的对我断言,你会后悔,你最好别爱上他……

我凄凉地笑了一声,“……好吧,我答应你。”

他被我无力的声音吓了一跳,匆匆说了时间和地址,“我等你——”

我一下子跌坐在地板上,电话里发出“嘟嘟”的盲音——将伤害默默地包裹起来,这样都不允许?是你们太残忍,还是这个世界早就不是我以为的样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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